他从骨子里就合该是个绅士,用符合国情的话来说,他合该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听他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庄曼侬停下抠袖摆的动作,轻拍了拍膝下的软垫示意他也坐下,他顺服。
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霭霭月光与昏昏灯光于此地交融,两人并肩坐在窗前。
庄曼侬指尖挠挠新拖鞋上的毛绒球球,偏头看姜池时下巴支在膝盖上,偷看人的姜池不自在地别过眼,但是转瞬他又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她叫叫他:“姜池?”
“嗯。”他力图像平常那样回应她,却僵板得出奇。
她眸子亮煌煌的,不加遮掩地笑话他:“你怎么这么少女呀?连我都没介意。”
不过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怎么就害得他紧张成这模样,明明身为女主角的她才惊诧了那么一小会儿。
姜池不少女的话,谁又少女?
被她笑话的姜少女眸光闪烁,跟月光下粼粼的湖面如出一辙,他敛了敛眸子,傻笑会儿,斯须微微侧身。
被他突袭捏住脸蛋的庄曼侬竭力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睫毛颤颤,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比姜池少女的。
“你干嘛?”她软丢丢问,温热的气息扑到姜池手心。
指尖触碰到她脸颊,姜池差点以为他手上是块羊脂白玉,感知到那温热,他慢朦腾松手。
“还记得另一个惊喜保留吗?”不仅不答她,他还抛出个新问题。
她呆定,闇默阵吱声:“难道不是这座小木屋么?”
姜池摇头,他起身离开窗前,回卧室的书桌前找到他的相册,再度坐下后打开其中一页双手递交给她。
上头是几张背景各不相同的花园照片,其中有张照片的背景正是这幢小木屋,大概是屋后那片地,至于其它,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花园里都种着向日葵……
庄曼侬将照片看来看去,又发现某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姜池外公家后院的那片小潭旁边,她眼底慢慢生出疑惑。
“这些向日葵都是你种的?”
她明明就听他提起过,但那天她直接将重点引去了炒制葵花籽身上,现在看来,竟像是错过了什么。
姜池应答她,从相册里抽出那张种在小潭边的向日葵照片:“这是移植前拍的,后来木屋建起来就移到这里。”
“这些就是第二个惊喜?”
“可以这么说,不过本体还是照片后的故事。”
姜池和庄曼侬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二十三岁的庄曼侬和二十五岁的姜池,也不是十五岁的庄曼侬和十七岁的姜池,而是四五岁的庄曼侬和六七岁的姜池。
二十年前,姜慕月与丈夫封希夷还是人们口中常称道的那类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两人在大学时代走到一起,毕业后便结了婚,不久又生下个粉雕玉琢的小子。
这对年轻的夫妻在生下孩子后也始终恩爱,奈何两人生来强势,都颇富野心,最是不会经营婚姻的人。
姜慕月从学生时代起就潜心钻研旗袍设计,封希夷更是从少年时代起就明确了自己的从政目标。
随着小姜池年岁的增长——那时候姜池还叫封池,夫妻俩的事业也都进入了极速上升期,每天要么就是姜慕月忙到废寝忘食,要么就是封希夷忙到凌晨回家。
姜池六岁那年念的小学,那时候基本上是封希夷安排的司机送他上下学,小姜池即便在家也很少见到爸爸妈妈。
在二年级就绪的那个暑假,姜池出于对同班小伙伴的羡慕牵住了父亲的衣摆,央求他也带自己去游乐场玩。
那天姜慕月正在英国出差,忙得焦头烂额的封希夷看着满心向往的儿子,蓦然生出愧疚,想着推掉场黄金应酬带姜池去了游乐场,正是那次,姜池出了意外。
封希夷几乎没有单独照料过孩子,那天的游乐场或是出于假期的缘故,人很多,在他松开姜池手去购票时姜池便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人群冲散,被人群淹没的姜池叫了父亲好几声也没回应。
彼时将近七岁的姜池并没有慌张,而是想到老师的话就近朝一个高台的方向去。
只要站在高台上,爸爸就会看见他。
可惜,他才走到高台边上就浑身一麻,倒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什么也看不见,摸着黑叫了几声爸爸妈妈,可回应他的只有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