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白只想了三秒钟:“不该。”
夏晗晗知道,沈夜白是个冷漠的人,对他的回答没有感到意外。她自认并不冷漠,却也只有有限的善良,在不损害自身利益下的善良,因此对沈夜白的回答,她不认同,但不觉得有资格批判。
她觉得她和沈夜白情况不一样,她是替两个人活着的,妈妈和外公。
他们走过长长的马路,拐弯穿楼洞,路过小广场,小广场上有经年的露天篮球架,已经被风雨侵刷得布满铁锈,几乎看不出原貌。
沈夜白看了两眼,夏晗晗问:“你会打篮球?”
“偶尔打。”
“在学校吗?有机会我去看啊。”
“不在学校,在这儿。”沈夜白指着光秃秃的篮球架说。
“开玩笑,”夏晗晗笑,“为了证明你住这儿,变着法儿的骗我,欺负我不打球。”
她话里有些撒娇的意味,沈夜白看了看她微翘的唇角,决定不忤逆她的意愿,她觉得他不住这儿,那自己就不住这吧。
于是沈夜白点点头,没说话。
到了纺织厂家属楼小区外,夏晗晗转过身,对着沈夜白说:“我到了,你快回你家去吧。”
“嗯。”沈夜白说着,但并无就走的架势。
夏晗晗转身走了两步,还回头对他说:“你回去啊。”
她上楼,像是迎接即将到来的酷刑。她自找的,她犯贱。夏晗晗自虐般地想。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她抛弃,在上到最后一个楼梯台阶的时候,夏晗晗对自己说:这是我的责任,妈妈没做的事情,由我来做。
不出所料,掉漆的门在夏晗晗回答了她的名字,并甜甜地叫外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音。
夏晗晗站在外面,看着露天走廊的风景:这上面几乎和篮球架一样老旧,右手边挂着洗得褪色的晾晒衣物,随风飞起;左手边放了许多盆盆罐罐,还有一袋子塑料瓶,料想这层该有拾荒的爷爷或奶奶居住,也许他们不以此为生,但经济也大约不太宽裕。
夏国华给夏晗晗的外婆孟庆芳在市区买了一个七十平米的小楼房,交通便利,离医院很近。他没用江艳红的钱,用的是自己的积蓄。
但孟庆芳固执了一辈子,不是一个前女婿就能说服的,哪怕她曾经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她执意不去,没人能改变她的决定。
夏晗晗的腰今天才扭过,并不很好,腿也麻了,膝盖直软,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明什么都等不到。
在骨子里,她也很有孟庆芳的执拗劲头,只是隐藏得很好,就像看似平静的海面,不见海面之下的波涛汹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夏晗晗没看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意思。
明明来的时候还很晴朗啊,夏晗晗这么想的时候,天空已经落下雨滴,砸在她额头上。
可她不想走,疯了一般,想看看孟庆芳会让她在外面淋多久的雨,如果她因此生病,或者死去,孟庆芳会不会后悔,曾经这样对待独女的独女。
她像一个发疯的病人,抬头看天,眼里也落了雨水。
“夏晗晗——”一声叫喊将她的理智拉回。我这是在做什么?又是在作什么?
夏晗晗寻声转头,只见沈夜白立在楼的下面,仰头看她。他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但丝毫不见落魄,反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从容。
他定定地望着夏晗晗,四个楼层的距离,夏晗晗本不该看清他的眼,却让她莫名安心。
她不疯了,也不作了,她提起裙子,用欢快的、解脱的、如释重负的脚步,向楼下跑去。
夏晗晗跑到了沈夜白面前,才把斜挎包里的雨伞拿出来——那是沈夜白今早才还给她的伞。她撑开伞,再一次罩住了二人。
“你真的没走。”这话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自打进了小区后,夏晗晗就有一种直觉,他觉得沈夜白不会走,她离开的时候还会再见到他。
“我们回去吧。”夏晗晗对沈夜白笑。夏晗晗由于常年生病,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和沈夜白那种清清凉凉的白不同。今天又淋了雨,甚至还动了气,脸色已经如同一张白纸一样,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但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偶尔右边脸颊还现出一枚小巧的酒窝,很是俏皮,为苍白的脸增加了一点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