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倒好,他成了装修堂皇的办公室里精致的贡品,人们见他点头哈腰,背后朝他吐唾沫。他从不精致,也不想精致。他就是个初中毕业的粗人,受不了这群文化人的气。
他辞职了。
大人物也颇为通融,问他想干啥,他说想回去搬砖。大人物说搬砖太辛苦了,我给你笔钱你自己做点小生意吧,马小春说我没那经济头脑,你还是让我搬砖去吧。彼时海盛新苑已经建成,大人物想了又想,让他到海盛新苑去做看门保安。
保安,几乎可以算作城市的底层。然而对于马小春这种没学历的农村人来说,这是只有和老板沾亲带故才能弄到的位置,毕竟谁没有几门穷亲戚呢。
马小春自从当上了保安之后,也不抑郁了,食量也上涨了,每天笑呵呵的,微笑纹都涨了好几条。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那个黑黑的姑娘,他又抑郁了,茶饭不思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害了相思病。
他打听到,那姑娘是住户江艳红家的保姆,叫肖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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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晗上了出租车,报过地址后,司机一阵欲言又止,开到中途,终于忍不住了。
“小姑娘,你一个人去利北区干什么啊?”
“同学生病了,我去看他。”
“哟,现在还有学生住利北区?他家条件挺不好啊。”
夏晗晗不知道沈夜白家条件好坏。她没回答。
“回来的时候让他家长送你,你可别一个人走。那儿乱得很。”
嗯,乱是乱的,第一次去的时候还碰上两伙人打架。
夏晗晗点点头。她的长相打扮都是偏于温柔一派,从外貌看来很容易欺骗人,给人以乖巧听话的错觉。
司机的儿子和夏晗晗差不多大,刚好多说两句:“利北区我去过几次,以前我丈母娘就住那儿,经常有不三不四的流.氓打架,我丈母娘晚上睡觉都害怕,我媳妇就哭,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开出租车的?这不去年说是要拆迁,我寻思着先把老太太接家里来吧,我儿子明年还要高考,她一个老太太管这管那,我儿子那个烦啊……”
“今年又得到消息,拆不了了,开发商死了,你说这利北区邪门不邪门,不是死开发商,就是死住户,这谁还敢去开发了?”
夏晗晗迅速捕捉信息,拆迁,接丈母娘到自己家,儿子烦。从这司机的语气来看,想必不拆迁也不会把他丈母娘接过来,拆迁意味着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拆迁补偿费,而所谓的儿子烦,想必也是他自己烦吧。
夏晗晗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但有时候,她的心思又古怪得很,自有一套想法。她知道,按正常的理解,大概会赞一句司机孝顺,理解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但心底里,她又太洞察人心了,司机说话时的轻微表情,甚至是一个语调,都会被她发现,作为他包藏祸心的证明。
不过夏晗晗只会把这些想法永远地埋藏心底,在理智上,她愿意用善意来看待他人。她笑着说:“您真孝顺。”
“嘿嘿。”司机得了称赞,很是得意,“你们也要学学,父母都不容易啊。”
“是,您说得对。”
父母都不容易,夏晗晗从出生起便体会到了。她的生日,是她妈妈的忌日。她背负着另一个女人的一生活着。
她微笑着承担,在别人关心时,还要说上一句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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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利北区,夏晗晗付钱,司机还叮嘱她注意安全,夏晗晗道谢。
司机停到了马路上,她报出来的地址司机说找不到,她也知道,利北区虽然是一个区,但神秘得很,比附近的乡下还不被人熟知,司机不知道也很正常。
夏晗晗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着,她走路慢,利北区她来过两回了,第一回是江淮接她回去的,第二回是沈夜白背她回去的——那时她还以为沈夜白送她回去是顺路,现在看来,他竟真的住在利北区,那便是特意送她了。
“黄花街113号。”夏晗晗念叨着沈夜白给她的地址,一条街一条街找去。
黄花街113号并不是居民区,而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地方。夏晗晗四下打量,这以前也许是一个车库?
白色卷帘门落着,夏晗晗没敢冒然敲门,因为敲卷帘门的声音实在太大,夏晗晗怕影响其他人休息。虽然这黄花街上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在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