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蒲,你了解多少?”余爻冷不丁问。
余馥一怔,没敢撒谎:“不多,但我挺相信他的。”
余爻似笑非笑,客观地评价了句:“小丫头。”
小丫头是几个意思?
余馥知道他特地来找她,肯定是有话要说,总不可能买个东西也要她陪着吧?想到当下的困局,她一筹莫展道:“最近新品牌的进展很不顺利,有对手公司一直在施压,产品的市场反应也不算好,他已经焦头烂额。”
自然而然地和余爻倾诉了起来,就这么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余爻一边听一边走到货架,挑了两包烟,一包中华,一包熊猫,要去结账的档口,把熊猫放下了,换了包哈德门。
余馥瞄了眼价格。
差好多。
再看小叔浑身上下的打扮,余馥不抱怨了,转而道:“不过都是小事了,我可以解决,倒是小叔你……我这边还有点存款,可以给你。一包好烟,用不着委屈自己。”
余爻一听顿时乐了,拍拍她的肩:“还是小香复最疼我,长大了,晓得给小叔买烟了,不像昭繁那老顽固,就知道让我戒烟。”
“余昭繁说得对,不过你连他的都不听,我说了也没用。”余馥弯下腰,在货架找到被放回的烟,“要不还是换成熊猫吧?”
“不用。”余爻说,“抽熊猫,太扎眼,小叔这气质,就配哈德门。”
这话说的,怎么隐隐有点小心酸呢。
余馥没强求。
早间有一点点阳光冒了头,两人并肩坐在便利店外面的长椅上,面前是一片竹林围簇的腊梅,黄色的花骨朵抓住了寒冬的尾巴,傲然地送出一段馨香。
余馥闭上眼,深深地嗅了口。
“小叔,你觉得委屈吗?”
“什么?”
“在这个家。”
余爻拆开包装,打火机“啪嗒”一下,很快烟就送到嘴里了。平淡生活里开的口,人也跟着话变得平淡下来:“人活着不就这么回事,走到哪不委屈,不觉得苦,都是苦中作乐而已。你比小叔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爱的人。”
余馥揉了下脸,这几天几处辗转,都没挨过床角,一直到了这会疲惫才后知后觉地爬上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爱的人。
“我爱的这个人很神秘。”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没什么杂质,看着特别透明,甚至还有几许笑意,“但我还是相信他,不是小丫头一时情迷的胡话。”
“好,我也相信小香复。”小叔附和道,“小香复说得都对。”
“哪有,小叔又取笑我。”
“夸你还不好?”
“这哪里是夸,分明埋汰我。”
两个加起来也快过了半辈子的人,闲来无事地打起嘴仗,似乎都在争下一个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光明,拼命地感受阳光下的温暖。
连影子交叠在一起都是和平的。
余馥很少有时间伤春悲秋,她一度以为自己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直到回国,与这些爱她的家人重逢,倒像是要把十年间没有付出的感情都用上似的,好好地体验一回亲情的重量。
哪怕并不那么熟悉,哪怕只有一丝感恩与怀念,也要用看起来毫不费力的方式铭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日后的无期岁月里得不到回响。
“小叔,你要走了吗?”
“别说得我去死一样,只是换个城市生活,小香复想我了,可以打小叔电话,24小时为你待命。”
“希望未来小婶子不要太羡慕我。”
身边的男人忽然笑得肩膀颤起来,望着碧蓝的天空说:“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和小香复一样,一时情迷。”
“会的,小叔一定可以。”
“借你吉言。”余爻两指夹着烟,往椅子底下弹了下烟蒂,“说说吧,怎么猜到我要走?”
应该不是江以蒲说的,他能察觉到小姑娘的敏感与细腻。
余馥说:“那天你和老太太在病房里谈话,我就猜到了。在我印象里,你们从没说过那么久的话。”
话多的人不告别。
话少的人才告别。
“小叔今天话也有点多,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余爻侧过脸去,长长的睫翼抖动了两下。嘴角咬着烟,辛辣的味道直穿五脏,闷在里面生生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