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重生)_作者:桑狸(73)

  老头连忙说:“这才是不可能,这一片的更夫全归我管,日日上更前都得到我这里点卯,自打出了这些事我就再没见过吕五,弥西巷的更夫早就换了旁人,不信的话我可以把那人找来,你们尽可以问一问他是从哪一日开始上更的。”

  祁昭低头沉默着,眼睛里如有翻天阴云闪过,彤彤密布,凉寒至极。深重的疑虑和一点点揣测汇聚在一起,连带着面色沉郁如霜雪。

  兰茵靠近他,识读出他的表情,问:“你想到了什么?”

  祁昭抬眸看她,缓慢道:“吕五已被处斩,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兰茵垂下眼睫,半天没说话。冬雪初霁,阳光淡薄的如一片云影,落在兰茵的面容上,将妆容勾勒的淡淡。

  她蓦然抬头说:“若你有难处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若你是畏惧朝中强权,不想因为一个民女而去得罪人,那恕我不能苟同。”她言之凿凿,落地有声,带着女子的阴柔和倔强的根骨,竟让祁昭一怔。

  他这一怔过后又是一怔,想起前世朝里朝外自己深陷的那一团污垢,不由得脊背发凉,深吸了口气,凝望着兰茵道:“你先回府,我出去一趟。”他将马夫叫到跟前,嘱咐她务必将夫人安然送回府中,临分开时倾身搂了搂兰茵,决然郑重地附在她耳畔说:“你放心,你嫁的绝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昏官。”

  祁昭这一去先是去了广平巷与端平巷中间的哨岗,没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没声调阅了当值的人员名录。他查出案发当夜在哨岗当值的校尉是陈忠,向文书打听好他的住址后孤身一人去了。

  这是一片陈旧的街巷,密匝匝并排着数间矮小的房子,偏有一家门前热闹纷呈,短打的苦力进进出出,将一些破旧沉重的家具往板车上搬。

  有看热闹的人酸溜溜道:“也不知他们家是发了什么财,这样闹腾了好几天,听说是在广平巷买了大宅子。”

  有人嘀咕:“不过一个守城门楼的校尉,顶了天能发什么财?”

  祁昭心中了然,但仍向那些人求证:“这户人家可姓陈?”

  那些人回说:“可不是,他们是外来户,这一片都姓黄,只有他们家姓陈。”

  祁昭向他们道过谢,径直回了刑部。他在路上心想,校尉,村长,可能还有旁的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不是今天他心血来潮领着兰茵来西巷逛一逛,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们有交集,也无从探听出这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秘密。

  只是收买这些人容易,他们还敢把手伸向刑部和大理寺吗?

  他回刑部没惊动任何人,直接找了给吕氏女验尸的仵作,问他能肯定死者被杀的时间吗?因这案子的验尸过去月余,他凝着心神很想了想,又翻看出从前的笔录,笃定地说:“定是亥时到子时之间。”

  祁昭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丑时往后?”

  仵作断然否定:“不可能,就算会与现实有出入,也不能出入这么长时间。”

  祁昭拖着齐地的长衫氅袍从刑部大门里出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软绵绵如鹅毛,铺天盖地地细密织就,以倾然之势奔向大地。

  他看着这白茫茫一片,眼底漫过茫然,晕乎乎地顺着沾染着雪水的路径走下去,靴底打了个滑,向前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勉强站直了身体,反倒有些许清醒,回身返还,去往大理寺。

  几个寺丞是认识祁昭,忙将他让进了内室,极利落地去请卢楚。独自等在这里,祁昭环顾左右,见大理寺是一惯的朴素做派,几个素净的青瓷大花瓶摆在玄关处,再就是几幅名不见经传的无名画作,和他们阔气的刑部比都没法比。

  大周开国近两百年,大理寺作为审断狱司的衙门,青史之上赫赫留名,就连当年贤宗皇帝审问权相姜弥也是在此处,七十年前的那场惊天冤案也是在这里昭雪。

  明镜高悬,公正严明。这里从来都是清正之所,不容于世俗污垢。

  他这样追根溯底想了一阵儿,觉得自己有些酸腐,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像过去雷厉风行的祁昭。

  寺丞给他上了杯热茶,他端起抿了一口,那劣质又发着霉味的茶气钻进喉咙里,他忙将茶盏放的远了些,决心不再去碰它。

  他随口叫住寺丞,问:“你们之前的长孙少卿还没到致仕的年纪,怎么早早地回了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