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沉默了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开口:“不……不用回去数瓶子了!家里只剩两瓶了,有一瓶被我几乎倒空,装了点百草枯带了过来——就是刚才被你爸摔地上的那瓶!”
“妈!你瞎说什么!”王鹏失控地大叫,伸手去扯王婶的衣袖。
王婶无奈地看看他:“你不也知道的吗?我原以为不会这么快被人知道,谁曾想今天的宾客里还有个侦探!”
王鹏懊恼地抓着头发:“可是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这么干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王婶脸上带着点奇异的神色:“我其实不知道!”
方轻芳十分诧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婶仍是那种看不透的神色:“我一直在想,早该这么做了吧,却一直都没有下得去手。好容易今天准备好了一切,却还是被你劝住,答应你放弃。可是多有意思啊,我明明放弃了,他却还是中了毒,用的还是我准备好的毒药。”
她说着看向何不凡,惨然一笑:“何侦探,你说这事儿多有趣。所以啊,我想,这就是注定的,既然我是想杀他的,毒酒是我给准备好的,给他喝下那酒的是不是我区别也不大吧!”
方轻芳愣了,言下之意,王婶准备好毒酒后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下毒,那真正下毒的又是谁呢?还是说,其实下毒的就是她本人,她这样说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为自己脱罪?
“你这个贱女人!”王老师听了这话大吼一声,愤怒地上前一把揪住王婶的头发,试图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动作之迅猛让人猝不及防。
王鹏赶紧上去拉开王老师,制止住她下一步的动作。
王老师行动受限,嘴里仍不消停:“你这个贱人,为什么啊?我们老王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供你吃供你喝的,你这是谋害亲夫啊!老王到地底下都不会放过你,你会下地狱的!”
王婶面对突如其来的暴行也没有太大反应,听了王老师的话,只呆呆地看着对方,过了许久,她双眼流下止不住的泪水,缓缓开口时声音带着嘶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你们王家哪里对不起我你心里没数吗?哼,我会怕下地狱?我告诉你,我这么些年就一直在地狱没出来过!”
听了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方轻芳和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看向对方那张写满了疲惫困苦和忿怒怨恨的脸。
方轻芳回忆起童年时代跟王婶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回忆起家里人不愿意当着小辈们多说但偶尔会漏出的只言片语,回忆起王婶蹒跚的步伐和瘸了的腿,回忆起所有嫁来的媳妇都偶尔会回娘家或者有娘家人过来看望,而对于王婶,村里人却她的娘家姓氏都不知道……
她心里被重重锤了一下,有些事情在报纸网络上看到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自己太迟钝还是太愚蠢呢?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想通。
王鹏早已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喊了声:“妈!”然后扑到自己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
何不凡面露不忍,深深叹了口气后开口:“是拐卖,对吗?你不是本地人,瘸了只腿,其他人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早年间王家人对外宣称你有疯病,把你关在家中不让你出门,直到孩子大了才让你跟其他人交流……而你本人虽然寡言少语,但做事利落,说话也条理清晰,根本不像有精神疾病的人。综合这些,这是个不难推测的结论!”
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你的腿,是被王家人打瘸的对吗?说你有疯病要关起来,也是为了怕你逃跑?”
王婶一下下抚着怀里哭泣着的儿子的后背,眼神空洞,脸上却是一片凄惶:“我本来是从x省过来打工的,在火车上碰到人贩子被骗了买到这边来。王铁牛他们家早些年一穷二白的,没人愿意嫁到他家,他家里东挪西凑了笔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
她声音不高,说得也很慢,平淡的词汇中却透出刻骨的绝望:“自从被卖到他们家,就没有一天过得像个人。他们把我关起来,打我。我想绝食,不吃饭也打我。怕我逃跑用锁链把我锁在柱子上……”
“有一次我想要逃跑,刚弄开了锁链就被王铁牛发现了,他就打我,用棍子打,把我的腿瘸打了……”
“再后来啊,有了王鹏,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就死心了,不跑了,他们这才把我放出来,也只能在村里转转,也不让我跟人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