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蔫跟潘老太都没出去上工,潘老太坐在炕上边跟几个女儿女婿说这事儿程大壮有多缺德,边抹眼泪,说四闺女命苦不易。
听得几姐妹都红了眼圈,于连奎没说什么,低着头坐在炕前的长条凳子上。
二女婿于胜杰也回来了,一身的中山服笔挺的,洗的有点发白显旧,但干干净净的,上衣口袋那里,插着一支笔,看起来真就是个与一般村民们不同的文化人。
杨文生跟程三桃在院子里哄妮子,军宝也在,小少年一眼不眨地盯着妮子。
程四梅进门就看到军宝这神情,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气,从这次妮子被拐走后,军宝这孩子似乎就坐下病了,跟妮子妹妹形影不离,妮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就是去茅房也要喊潘老太看着妮子,生怕妮子再被程大壮给带走了。
“三姐,三姐夫……吃饭吧!”程四梅说着,就拎着东西往屋里走。
“妮子,来,三姨夫抱你!”杨文生抱起妮子,跟着往里走。
院子里只剩下程三桃跟军宝。
程三桃看着军宝,军宝看着三桃,“宝儿,听你四姨说,你这次很勇敢,妈妈真的觉得高兴,你是个好样儿的!”她说着,眼底一湿,险些落泪,有妈的孩子才是个宝啊!
“我四姑……”军宝闷声说了一句,低下头,看着脚尖。“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能保护你跟姐姐们!”孩子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却是真实的,清晰的。
眼泪刷地就涌出程三桃的眼眶,她一步过去,将军宝拉入怀中,无声地抽泣着,“军宝,你放心,妈妈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他答应了,只要你安全回来,他就让你跟着我一起去杨家村!”怀中的小人明显的周身颤抖了一下,军宝扭头看着程三桃,眼底有质疑。
程三桃笑了,笑中带泪,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是真的,他应下的,今儿个,我就跟你爷爷奶奶说……”
军宝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动静。
程三桃以为孩子是高兴的,手指戳戳他的小脑门,“走吧,快进去,等下我就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咱们今晚上就能跟姐姐在一起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儿,无非就是骨肉分离,程三桃承受这种痛苦已经几年了,这几年来她有时候会忽然就火气中来,故意跟杨文生置气,其实她自己个儿心里明白,那都是因为挂着军宝,想用这种方式逼着杨文生答应把军宝接到身边去。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无形中,她都觉得要感激程大壮这个混蛋了!
进门小炕桌已经搬到炕上了,四梅拿的两个包袱打开,一个包袱里装着上十多个菜馍馍,另一个包袱里裹着一个大菜盆,菜盆里装着的是荠菜鸡蛋汤。荠菜这物件其实是喜欢大油水的,但没有肉,程四梅就多加了两勺的猪大油,猪大油熬出来的荠菜汤,香气四溢,闻着就那么的让人垂涎三尺。
程大春惊讶了,“四梅,原本我以为这回回来是得挨饿了,咱妈跟爹没去出工,也就没饭领。没想到,你这儿有更好的……”
“就是,就是,四梅你是个能耐的。”于连奎是个老实巴交的,赞同自己媳妇说的话,憨厚的脸上都是笑容。
“呵呵,你们哪,也就是没见过世面,放在抗战年代,估计这一碗荠菜汤就能把你们给收买了!”于胜杰表示不屑,他可是常去乡里的人,什么吃食没见过,“就我上次去乡里,还跟乡长一起吃过席面呢,你们猜,吃的什么?”
“那谁猜的中?无非就是鸡鸭鱼肉?”众人不说话,程二莲不好意思让自己男人冷场,就说了一句。
“哼,程二莲,你出门千万不要说是我于胜杰的老婆,太给我丢脸了,你以为这世上最好吃的就是鸡鸭鱼肉啊,我告诉你们吧,是鲍鱼,鲍鱼,你们可知道?那可是……”于胜杰丝毫不领情程二莲这是给他解围呢,反而一番话把她给说的红了脸。
“吃饭。”一直闷头蹲在地上抽烟的程老蔫站起来,说了这话,自己先端了一碗汤 ,拿了一个菜馍馍吃起来。
其他人也都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就于胜杰去拿菜馍馍的时候,程三桃嘟囔了一句,“二哥,就您这吃惯了鲍鱼的嗓子眼,能咽的下这粗面的菜馍吗?可别拉伤了嗓子……”这话明摆着就是嘲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