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卿独身一人前往病患居所,门前皆有兵士看守,见她前来点头示意:“柳大夫,这么晚了还需问诊?”
“嗯,我进去看看有何变化。”柳如卿低声说道。
看守的兵士见状,跟在她后头进入。
房中燃着一盏灯,有人还未入睡。柳如卿放轻脚步,走到他们身边,查看他们神色、脉象等,一一记下。有人呜呜咽咽,拉着柳如卿的手喋喋不休,祈求给一副良药。柳如卿闻言心中酸涩,内疚所学医术尚不能解,只得柔声安慰。也有人被扰了安宁,于梦中醒来吵闹不停。
到了最末一位,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脸上虽然惨淡,但仍能看出戾气。也不同别人一样躺下,靠着墙坐着,见柳如卿走近,不屑之意渐起,口出恶言:“一群废物,还来做什么。反正都是等死。”
柳如卿也不理会,低声道:“你小点声,别惊扰了其他人。”说罢寻了他的手腕诊脉,指腹感受脉搏跳动。
那人见是三根葱白的手指搭在脉上,反手攥住柳如卿,另一只手摸上去,□□道:“原来是个娘们!偌大的上京无人可用,竟来了个女人伺候!”还不待柳如卿反应,身后的兵士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拉,只听“嘣啦”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攥着柳如卿的手瞬间失力,往下垂去。
“李三儿,爪子放干净些,要是嫌它多余,老子不介意帮你剁了。”柳如卿闻言一愣,竟是方才跟着他的兵士出口教训。她不禁瞄了一眼,那人只是抱拳朝她咧嘴一笑。
李三儿手腕脱臼,瞪大眼睛怒道:“姓罗的,等老子好了,定要去京兆府衙门告你!当过几年兵就仗势欺人。”
罗义懒得和他纠缠,道:“那也得等你有命出去。”说罢偏头轻声道:“柳大夫,我们走吧。”
柳如卿心中诧异,也来不及深思。对罗义摇了摇头,捉了李三儿另一只手诊脉,却被他躲了过去。李三儿嘴上硬撑,实际却怕罗义再废他胳膊。罗义嘿嘿两声,大力抽过他胳膊往柳如卿面前一伸,低声吼道:“你这胳膊是金做的还是银铸的,给我老实了!”
柳如卿方才是察觉李三儿脉象和他人有差,故而才要重新诊脉。
“你何时开始发热?吃过什么药?”
李三儿在罗义紧盯之下,乖乖答道:“三日前发热,两天前被送到这里,他们拿什么药我就吃什么药。”
“我见你现在高热已退,大概是何时退的?”
“这我哪儿记得住。”
柳如卿心中记下,在他胸腹、腰腿几处按压,又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力气?四肢疼痛与否?”
“没力气,感觉饿,不痛。”李三儿不耐烦地嚷嚷,“我说罗兄弟,明日饭菜能不能安排多些,要不然没病死,反而被饿死。”
罗义理也不理,威胁道:“李三儿,你放老实点。要是这儿有人向我告状,等你出了病迁坊,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说话间柳如卿已是站起身,罗义忙跟在她身后出了屋。
罗义和门口当值的兵士吩咐几句,道:“柳大夫,您是回太医署住处,还是?”
柳如卿“嗯”,边走边道:“先回太医署。方才多谢你。”
罗义咧嘴一笑,道:“这是卑职当做的。若是让姑娘有失,王爷定不饶我。”
柳如卿闻言怔住,方明白此人是殷元昭特意安排。刹那间,心中除了为他之担忧高兴外,还添了一份怒气。怒他不该让无辜者混入其中,更不与她商量。若是因此让他人染病,她良心难安。
罗义瞧她面色不豫,想起殷元昭曾叮嘱,说是她见无辜者入内,心中定是忧虑不安,还要劳他解释一番。
“我爹娘染病也被安置在这里,我担心他们特意申请来了病迁坊护卫。王爷知晓我在此,才命我闲时照看姑娘。”
柳如卿心中稍安,又问道:“你爹娘如何?”
罗义咳嗽两声,他方才不过是托词,此时听得柳如卿继续问起,腹内正思忖如何答话。而柳如卿见他不答,却误会是他双亲病重,暗恨如今情形,不该提起。
“抱歉……”
“他们……”
忽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歇住。两人面面相觑,柳如卿噗嗤一笑,惊乱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