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下地割麦,镰刀把刚出土的玉米苗一块削了去,第三次刨地瓜,奶奶自告奋勇拿起抓钩,统共刨了十几棵,那地瓜没一块囫囵个的,通通惨遭分尸!把太奶奶心疼的哟,从那,就再也没让奶奶下过地。
直到有了大伯爸爸他们弟兄四个,也从没有让爷爷奶奶给干过地里活。可以说,奶奶是农村老太太最享福的一个了。她老人家也很会保养,快70岁的人了,虽然从来没有擦脂抹过粉,但皮肤白皙,圆圆的脸上,就像瓷器有了裂纹,虽然有遗憾但仍是美的。奶奶做饭的时候,只要打蛋花,她就会把蛋壳里残存的蛋清,抹在手背上、脸上。见我发愣地望着她,咧嘴一笑:“看啥看,你这丫头,要不是我从小教育你,让你用淘米水洗脸,就你娘那黄脸膛,咋能生出你这么白净的闺女。
奶奶从来不赞成花钱买那些雪花膏什么向,在她看来就是花冤枉钱来祸祸自己的脸,
据我没出五服的尖脚大娘八卦:我奶奶当初是对我娘各种嫌弃,当初奶奶替我爹看上一个她娘家邻村的姑娘,上过初小,可我爹嫌弃她身子矮小,说句话跟蚊子哼哼似的,一点也不爽快。(实际上人家姑娘,家里哥五个,老生闺女一个,一大家子娇的跟什么似的,老爹太愚笨,不懂得那是人家说话娇滴滴而已!)偏生看上比他大三岁的我娘!老爹说:老话里说女大三抱金砖,没跑的,谁知道我娘年龄大脾气更大,只要老爹惹着她,她敢拍他一板砖!估计老爹肠子偶读悔青了。金砖没抱成,板砖却没少挨!
我尖脚大娘只比奶奶小几岁,我堂大伯比我爷爷又大上几岁。又据说:我尖脚大娘的三寸金莲可是在那个年代最最标准的。我跟堂姐曾经趴在她家的土墙上,看过她洗脚,一圈圈解开长长的裹脚布,露出裂口粽子般的小脚!不好看不说,还挺吓人。尖脚大娘说:啥三寸金莲,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怕这些赔钱闺女吃的太多,四岁上就裹了脚,裹了脚就不能往外跑,天天搁家里呆着吃的少啊。一年年得省多少粮食?
我和堂姐摸摸撑的滚瓜溜圆的肚子。暗自庆幸:幸亏没生在那个年代啊。
从那,我奶奶只要掂起拐杖打我的时候,我总乐陶陶地跑到她跟前,认她打。奶奶倒不打了,只是伸手朝我脑门上一拍,笑嘻嘻地对爷爷说:“这么多丫头片子,也就属点点最称心了!”
这些孙女里面,也就我能耐心的搬个凳子,陪着她在院里晒晒太阳,唠唠嗑,讲她们村皇姑坟的由来和姜和尚飞毛脚的事迹。
奶奶的拐杖只是个摆设,是她远在长春的闺女寄回来的。当时奶奶身姿还很挺拔,同样的小脚老太太,奶奶走路的姿势却非常优雅,对,优雅!这是我每次看到奶奶时脑海里就会蹦出在电视剧里听到的字眼!
我也会狗腿地拍马:“奶奶,奶奶,这时您疼我,等我长大了,我疼您,带着您去坐火车,坐飞机去长春看大姑-----”
我记不起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几岁,可是,当我第一次出远门,真正离开家的时候,突然间就发现:我那美丽优雅的奶奶,怎么需要拄着拐杖走路了?而爷爷也真的成了别家小孩子口里喊的“白胡子老爷爷”了。
临走的前一天,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丫头啊,出去了千万不要学你大姑,一走十几年不回来!奶奶可在没有十几年的活头了。
我说天津离咱家可比长春近多了,坐一天的车就能回来。不管咋地,孙女我逢假就回。您老就搅好疙瘩汤等着我。
我正跟奶奶说话的功夫,弟弟气喘吁吁地跑来:“姐-----姐姐,恁同学-----恁同学来找恁,咱妈跟咱爸赶集该回来了------二姐让俺喊你赶紧----回家!”
同学?什么同学?
弟弟一屁股坐在奶奶家门槛上,撩起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知不道,反正是个男的----”
男的?我心里咯噔一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男同学来找过我,就算是一个村的都没有!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找我家来的?是他想死还是不想让我活了?要是被我妈妈看到,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我也说不清了。
怀揣着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由于我家跟奶奶家是两个胡同,其实就隔一条路,为了走捷径,冲出奶奶家的门,一急之下,双手攀住我家的墙头,俩脚一蹬就窜了上去。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头栽下去。吓得我妈呀一声,骑在墙头上。
听到动静,最先从堂屋里出来的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而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衣的男孩。蓬松松的头发,一颤一颤的,如同我的心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