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去陪着他,可那处必不缺人手,倒是这院中官兵、婢仆乱成一团,需要有人做主,我便忍痛留了下来。
“夫人,敢问是几时发现起火,火势又是从何烧起来的,可是灯烛不慎?”
两部官兵的为首之吏前来问我详情,可我真是毫无头绪,脑中更无法思考。半晌,只答道:
“实在不知,今夜歇息得早,被烟雾呛得醒来,已见火光一片。”
“哦?如此说来,火是从外面而起?!”那官人语调扬起,面露惊色,思索片刻又道:“或是府上巡夜的下人不慎引火?”
“府上近日是有巡夜,但晚饭时分已经查完,那时并无异样。”
他听罢神情越发严肃,倒不再问,只说再去查探。
时近黎明,天色渐朗,大火终于被熄灭。原本齐整别致的屋舍被烧得只剩残砖断瓦。整个内院,除了院门,竟无一处稍存。
官兵们至此撤去大半,只有那首吏领着数名士兵还在这片废墟中摸索。我看暂时无事,便叫了家奴替我候着,有事来报,赶紧往东厢去了。
至廊下先遇着霜黎,她捧着一堆污损的衣物走出来,眼圈仍是发红。因问起晁衡伤势,一开口自己心中先是一颤。
“校书是被烧断的梁柱砸伤的,所幸不是主梁,不然连命都没有了!大夫说伤得很重,怕是一时三刻醒不过来,但好在校书年轻体健,又曾习武,倒于性命无碍。”
此言入耳犹若万箭穿心,教我险些支持不住,身体倾斜。略时稍缓,冲入厢房,果见晁衡状态虚弱,趴着睡在榻上,半身因伤裸露,缠着厚厚的白纱。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痛自责,我不该提起那两块灵牌的,左右只是两块木头,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
我屏住内心万丈波澜,不敢让哭声惊动了他,亦怕自己不小心碰疼了他,便只在两步之外守望。霜黎端了热水进来与我擦拭,扶我坐下时,偶一眼倒瞥见案上一物。
“这剑……”那是晁衡的父亲赠给他的长剑,我记得自成婚后,他是一直存在书房的。
“这剑还是吉麻吕抢出来的,好在那时还未烧到挂剑的那面墙,不然这样的珍贵之物也要毁了。”
听完霜黎的解释,刚刚缓过的几分心气,又是一沉到底,胸口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锤,连着四体筋骨都在剧痛。
他去取灵牌之时一定不会想不到自己的剑,可他只是一心为我。这剑于他,何尝不是至关紧要之物?亦不会比那两块灵牌的分量轻。
心绪不可名状,只呆呆地望向榻上沉睡之人,一似魂魄离身。
“夫人身上虽无重伤,但磕碰不少,手臂也烫伤了,天气闷热,若不及时医治,伤口化脓就不好了,霜黎去把大夫再请回来吧!”
霜黎伏在我的膝前轻言关切,我却无心应她,更感觉不到肌肤之痛。她便自行安排,可刚一离开却又折回。
“夫人,那位官人在火场找到一样东西,请夫人出去说话。”
我一时回神,心下虽则悲痛难平,倒也不能慢待,便略整理了形容,出门相见。
“这是厨下常用的火石,内院怎有此物?夫人请看。”
首吏向我递来那物,我细看时,黑色的几大块,倒真未见过,因道:“并非内院之物。”
“嗯,这便对上了。”他闻言郑重颔首,复道:“夫人,府上蒙受此祸,必是有人蓄意纵火。”
“纵火?!!”已是遭受连番打击,我不敢再信这话。
这一场大火竟不是意外?而纵火害命何其阴毒,究竟会是谁呢?
我久久沉默,眼前仿似又见漫天火焰,滚滚浓烟,这火焰浓烟之后或许真的隐藏着一个身影,但我不愿再猜下去。
第78章 露叶翻风惊鹊坠(一)
大火次日, 天阔、真成、真备等一众同窗好友便都闻讯前来探望, 晁衡尚在昏睡, 我心中再是急痛也不能太过显露,只便强作从容, 一一接待。等到他们陆续散去, 才敢稍作喘息, 而廊下静坐,不觉又流下泪来。
“夫人去旁边的屋子休息吧, 莫要熬坏了自己。”
霜黎轻轻走到我身边, 满是关怀体恤, 我只赶紧抹了一把泪, 抬头一笑,掩去所有愁容。
“我还好, 坐着便是歇了。内院如何了?还有茜娘那里还平安吧?她有孕在身, 可有受惊?”一张口便想到许多事情,不免详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