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_作者:尼罗(195)

2019-02-11 尼罗

  起身从镜子前走了开,她心里略微有点乱,于是端过针线笸箩,坐在床边织毛线手套,织两副,金效坤一副,施新月一副。她看出施新月对自己“有意思”了,但是只装不知,同时也感激施新月能把那点儿“意思”压下去,对自己总是又坦荡又尊重。做人是要讲良心的,他规规矩矩的对她好,她也得心里有数,知道领情,不能因为人家老实,她就欺负老实人。对待施新月,她别的给不了,那就像个老姐姐对待大弟弟一样,尽量的照顾他吧。

  正好,傲雪现在也发现自己挺适合做个老姐姐,自从自己当了家,虽说每天的家务活并不轻巧,但她全干得来,干得还挺好,别说施新月一个月能拿回家四十二块钱了,就算只能拿回十二块钱,凭着她的本事,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一只手套织了一半,外头院门响,她抬头隔着玻璃窗向外望,见进门的是施新月,就扯起嗓门,很嘹亮的喊道:“施先生,你进来试试手套!”

  施新月搓着手进了来,听她的指挥,试戴了那大半只手套。傲雪看准了尺寸,然后抬头又问:“等会儿还出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

  “那咱俩再买些白菜回来?我管买,你管搬。”

  “行。”

  傲雪立刻收起了那一套毛线活儿,站起来找围巾和帽子:“那咱们现在就走,要不院子里那点儿白菜,可不够咱们一冬天吃的。”

  施新月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要微笑,傲雪每次和他谈论白菜土豆以及柴禾煤球,他都感觉特别幸福,倒退十年他一定认为这些话题俗不可耐,但现在他活明白了,原来白菜土豆以及柴禾煤球才是生活的真谛,早上那一碗管饱的热汤面,滋味胜过一切罗曼蒂克。

  于是他正了正帽子掸了掸袍子,欢欢喜喜的跟着傲雪出门去了。此刻他心里没什么牵挂,正好金玉郎也已经被朋友接出了医院,不用他管了。

  在施新月往家里搬运白菜之时,金玉郎也已经到了陆府。

  接他出院的是陆健儿,陆健儿今天偶然得知金玉郎入了医院,正好又是闲来无事,所以就溜达过去看了看他。金玉郎正在医院里死去活来——是精神上的死去活来,因为没有事做,没有酒喝,他简直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并且因为头脑清醒,总忍不住要回忆往事,悔恨像火一样,开始裹着他烧灼。

  医生不许他出院,于是陆健儿到来之时,他已经开始筹划着自己逃。忽然见了陆健儿,他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陆健儿,他逼着对方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陆健儿莫名其妙:“你都胃出血了,还不好好的养着?你急着回家干什么?家里有人?”

  “不是。”他说:“我在这里住得难受,要养我可以回家养,我在家里舒服些。”

  “你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这医院里至少暖和。”

  “我不怕冷,我就是想回家。”

  “那你到我家里住几天?”

  金玉郎当即点了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健儿抵挡不住金玉郎的恳求,只好给他办了出院的手续,把他重新接回了自家的客房。他对陆健儿的地盘实在是太熟悉了,陆健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力更生的找到了酒。

  几大口酒进了肚,他松弛下来,整个人和世界又有了隔膜,悔恨的情绪也渐渐消失了。靠着客房的床头半躺半坐,他对着前方虚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陆健儿在一旁坐了,冷眼看他:“借酒消愁?”

  他不看陆健儿,只点点头。

  “还想你那位太太呢?”

  他依然是点头。

  “是不是恨透我了?”

  金玉郎迟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着前方,哼了一声。

  这个回复令陆健儿非常不满意。

  他有很多的朋友,真朋友,假朋友,加起来无以计数,但金玉郎在其中是个异类。他现在说不上自己和金玉郎的关系是好是坏——说好,金玉郎张牙舞爪的和他打过架;说坏,可金玉郎又理直气壮的跑来了他家里养病。

  周围没人敢对他这么撒野,金玉郎算是独一份,而之所以能成为独一份,还是源于他对金玉郎的纵容。

  有的时候,他确实会当金玉郎是弟弟。

  他不缺弟弟,自己家里就有好几个,然而对待那几个亲弟弟,他一直是严阵以待。他们都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虽然父亲如今是极其的信任他,他几乎已经成了陆家的家长。可正因为是成了家长,他越发的不能给弟弟妹妹们好脸色,他需要他们怕他,他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非得把他们全吓唬老实了,才能镇住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