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进门之后,先去了浴室洗澡。浴室半开着门,他一边洗,一边和段人龙小声说话。段人龙堵着门口席地而坐,脑袋伸进浴室里环顾。这浴室的地面铺着雕花大理石的地砖,四壁也全贴着雪白的瓷砖,上头悬着一盏明亮电灯,将这浴室照成了个明黄色的琉璃罐子。金玉郎坐在同样雪白的大浴缸里,手上用毛巾撩了热水擦洗脖子,嘴上嘀嘀咕咕的低语:“你说你看不懂我的所作所为?看不懂就对了。真当我是大傻瓜吗?我才不是!我后头还有好些个计划呢,但是我不说,你们等着看就是了。”
他这样恶狠狠的故弄玄虚,段人龙听在耳中,依然感觉这是孩子话。浴室里水汽氤氲,混合着香皂的香气,段人龙做了个深呼吸,换了话题:“我们不急着看,你还是先把钱拿出来吧。”
金玉郎起身迈出浴缸,正捧着一条干毛巾要擦头发,一听这话,不擦了,扭头看他:“我刚到家,澡都没有洗完,你就跟我要钱?”
段人龙笑了:“不会赖账吧?”
“赖账又怎么样?杀了我?”
段人龙摇了摇头,态度倒是挺和悦:“不会,你这么细骨头嫩肉的,杀你没意思,顶多是在你的小脸蛋上划那么几刀,再把你的小鼻尖儿切下来,让你换个样儿活。漂亮了二十多年,是不是照镜子也腻?”
金玉郎一扬眉毛:“那我就让段人凤把你的鼻子也割掉。”
他这句话一出,段人龙挺意外:“这从哪儿说起的话?她是我的亲妹妹,凭什么听你的话?”
金玉郎开始垂了头擦头发:“段人凤对我好,你想欺负我,得先过她那一关才行。”
段人龙一听这话,又笑了:“她对你好,那你对她呢?”
“我对她当然也好。现在我没什么本事,有心无力,等再过几年我长大了,你看着吧!”
段人龙背倚门框,仰天长叹:“我他妈的是真忙,又要看你的计划,又要看着你长大。我甭干别的的,光看你就够了。”说完这话,他一回头,看到了段人凤。
段人凤方才轻手轻脚的把这一小片房屋参观了个遍,这时她一边向着段人龙走,一边说道:“哥,这屋子真好。往后我们买处房子,也按这个样子布置。”
段人龙“噗嗤”一笑,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你可能不用操这个心,将来也许有现成的屋子直接给你住。”
段人凤看他不是好笑,登时问道:“什么意思?”
段人龙正要回答,浴室门一开,是金玉郎裹着浴袍走了出来。他若是穿着短衫短裤,段人凤也不觉怎样,但他这样湿漉漉的单裹了一件浴袍,而且没系衣带,只用一只手拢了浴袍前襟,她便觉得他和赤身露体只隔了一层。
扭头看着墙上壁纸的花纹,她照例是没有表情,淡淡的问道:“我们不是为了洗澡吃饭才来的,接下来怎么办?”
金玉郎答道:“接下来呀,我们就要开始好好的过日子了。”
段氏兄妹面面相觑,没听明白他这话,而金玉郎沐浴完毕,又去更衣,把头发也梳了梳。这回他觉着自己终于是去了一身的晦气,这才带着那兄妹二人,又出了门。这回他走的是侧门,也没坐家里汽车,直接叫了三辆洋车,上了路便是走了个无影无踪。而他刚走了没有一刻钟,他那嫂子冯芝芳出门回来,后知后觉的得知小叔子死而复生了,便又惊又喜的跑来相见,结果她上一秒在金玉郎这院子里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腹诽,下一秒就有大丫头春杏跑了过来,对她说道:“太太,连家二小姐来了,大爷让您过去招待她呢。”
小姐之流的女客,确实是该让太太出面招待,冯芝芳听了,转身就往前头的内客厅里走,且走且皱了眉头发牢骚:“早知道连二姑娘来得这么快,方才就该让人看着玉郎,不让他走。连二姑娘是奔着玉郎来的,结果玉郎一点也不把人家往心上放,刚到家就跑了,多不像话。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平时我看那连二姑娘古古板板的,好像对玉郎也没有什么情意,谁能想到她敢为了玉郎,专门走一趟土匪窝呢?”
春杏追着她快走,小声笑道:“太太,连二姑娘对咱家二爷上心,是应该的呀。二爷若是没和她从小定娃娃亲,那凭她连家现在的光景,想和二爷结亲,怕是够都够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