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我小的时候,长大以后,她和爸爸,我未来的丈夫和女儿,小五和苏轩,只是,我不曾与她谈及陆汐,即便她提及,我也会避而不谈,当然是要不着痕迹地避开。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谈及他,我似乎不能坦荡。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聊得相当愉快,我们之间的谈话向来轻松,因为妈妈一直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否则,当年又怎么会被我爸骗?
妈妈约了婚庆公司的人,所以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我背上书包,已走出很远的时候她叫住我,我鲜少在她脸上看到这样郑重其事又不甚开怀的表情,她说:“晓暄,妈对不住你。”
那一刻我好像看到阳光劈开了窗外的乌云,我想那可能是雨,却远比阳光美得多。
我微微笑开:“妈,你有些许的恶心哦。”
现在想想,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
婚礼上,爸爸对着重为人妇穿上婚纱的妈妈微笑,这个新年,我不必两面奔波,苏轩已经能够发出简单的音节,我在这些琐碎之中,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高三。
如今,已是五月。
在无休无止的复习资料里,每天灯下笔尖磨在纸张上的沙沙声,日光灯轻微的嘶嘶声,疲乏至极埋首于书卷之上昏沉而短暂的小睡,每周一次的大换座,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飞快地减少——在这些平静而又癫狂的青春里,时间飞快,静水流深。
我们的年少时光,仅剩下一个月。
【沈皓城】
时间流逝,脚步之快简直令人恐慌。
我们还是会偶尔懒惰,我们也常常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但是我们的青春总是这样,紧张中带着慵懒,绚烂中带着荒芜,最后变成特有的明媚。
我常常早早地来到学校,在朝霞满天晨露微凉的时候。自习期间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会突然之间感到一种急促和苍凉,我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所以更乐于早睡一会儿,然后早上一个人去教室晨读。
有时我也会这样,在踏进校门的一刻,远远的,看到坐在操场边的苏晓暄。
她还是会坐在清晨的校园里,或是等着看日出,或是等着看花开,也有的时候,只是坐着读读书。
我看着她,早霞的光严密地裹在她的周身,我并不想承认,我有的时候会有一些微微的期待与她这样的相遇,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似的。我并没有想要如何,只是单纯地想靠近她,因为很多时候我很想透过她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我从来没有想成为她和雪儿之间的困扰,这样说也太过高估自己,实际上我绝不会成为她们之间的困扰,苏晓暄这个人,一向冷静,我根本不足以扰乱她。
所以,被扰乱的,便只有我自己。
“晓暄。”我声音不大,语气欢快地叫她。
她抬起头看着我笑:“又这么早?”她对我的态度始终如此,不失对朋友的亲切,但也保持适当的疏离。
“我每天都这个时间,来看会儿书,早上空气好。”我走过去,早上发冷的雾气让我的鼻腔有些疼。
“你又来拍鸟吗?”我开玩笑似的说。
她笑了向一侧挪了挪,让我方便坐下,也退出一大半距离,不动声色地说:“只是起来看看书,没有带相机。”
“还在读散文?也该背背词法吧?”我向她手中的书看去,隐有担忧的建议。
“总要给自己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学习学多久,都学不到头的。哈,学无止境……”她自嘲似的眯起眼,随手合上手中的书放在膝盖上,然后仰起脸望向天空,脸上又是那种婴儿一样的纯净,“人不能被一件事情完全捆住手脚,心里总要有一点空间为所欲为。”她说,如同自言自语。
我低笑,再一次想透过她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在我抬起头的瞬间,看见她用手掩着鼻子,两滴殷红就那样不期然地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我大惊,跳起来问她:“怎么了?”
她仰着头用手掩着鼻子笑:“没事,最近熬夜,可能身体有点吃不消。”
我慌忙找出纸巾给她擦拭,口中忍不住埋怨:“既然熬夜早上就多睡会儿,还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时间难得,浪费了可惜。”她还是笑,把我手中的纸巾抓到自己手里,“这段时间是我自己的。没事的,不用紧张兮兮的。”她回头拿起落在旁边的书,还微微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对我挥手,“我回去洗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