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咫尺_作者:寂绪(30)

2019-02-09 寂绪

  多少次我睁开不知不觉惺忪而去的睡眼,皓城的笔在纸上磨出沙沙的声响,透过桌面,传入我的耳朵。窗外阳光明媚,篮球撞击地面的回声,隐隐跳进浮动的窗帘——这些,都即将成为过去了。

  我们都埋头收拾着我们的物品,我在桌子里翻出一张不知哪天遗落的草纸,上面圆珠笔的线条勾勒着乱糟糟的函数图象和演算过程,旁边还画着一个我开小差时画下的很丑的小人,边缘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想吃冰棍”“下午的数学卷子啊啊啊啊啊”“冰拿铁和纯牛奶”“沈皓城大笨蛋”“咚咚呛”……诸如此类,我忍不住笑了,把它揉成一小团,郑而重之地丢进旁边的垃圾篓。

  皓城手里拿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不知道他在读什么,那眼神像是信徒的朝圣,虔诚而热忱。

  晓暄在一边用尺子努力刮干净桌面上她平时占座用修正液写下的自己的名字,不过可能因为时间太久,那字迹相当顽固,尺子与桌面摩擦的声音扩散开来,显得格外清晰。她停下来突然坐到椅子上,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意。

  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也是来整理东西的。其中我看到晓暄班上的副班长,她们到现在为止什么话都不说。我不知道多年之后她们如果在街上偶遇,会不会笑着和对方拥抱打招呼。

  “晓暄,你的书。”皓城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在安静的空气里回荡出波纹。他手里拿着一本《女儿红》,对着晓暄,正举到我面前。

  “这书不是在你那儿吗?”晓暄看了我一眼随后接过去,随手翻了几下,紧接着我听到她尖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沈皓城,谁准你在我书上乱写的!”

  我顺着她惊悚的眼神看过去,那本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一串法语——的确是皓城没错了,他爸爸是法语翻译,这里只有他对这种语言略知一二。他是真的撞上了枪口,晓暄最爱护她的书。

  皓城讪讪地笑着,用手搔着头,有些歉疚又带着三分怯懦:“那个……我可能以为是我自己的书吧,就随手写上去了……擦又擦不掉,涂掉更难看,要不……”他嘿嘿笑着,转成讨好的样子,“你就当是我给你留个毕业纪念嘛……”

  晓暄瞪他,过了一会儿把这本书和其他的书收到一起,对他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我窃笑着歪头对皓城挤出几个字:“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他瞪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他的眼底满是异样的温柔,像水一样,甚至,就是如同有水光一样。

  我们从图书馆出来,火热的太阳烤得我们似乎要发焦,我的东西尽数在皓城怀里,晓暄则抱着她的书本文具走在我们前面。

  “我们帮你送回去。”我把手伸向晓暄怀里的书。

  “不用了,也不远。”晓暄躲开,被太阳晒得眯着眼,“我宿舍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你们和我不同路。而且啊……”她笑得欢畅,“你不帮我倒忙就不错了。”

  “讨厌!”我瞪她。

  “有些许的恶心。”她笑笑,“我走了,考试加油。”她先后看向我和皓城,是对我们两个人说得,然后带着笑容转向宿舍楼的方向。

  她的背影融在流火的烈阳下,我看着她,突然很想叹息。从小到大,我们从未分开过。可晓暄,她一直想要远走,这是她夙愿得偿的机会,她也不会为了任何留在这里,包括我。以后,我大概再也不能每天和她腻在一起,随时打电话给她,也不能时常和她缩在一床被子里聊天了。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猛然发酸。

  我和皓城继续向前走,上课的预备铃声骤然响起,回荡在整个校园。我们两个不约而同拔腿想要飞跑,那是三年来我们习以为常的自然反应,但我们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我们再也不必为了这恼人的铃声紧张了,因为,我们再也不会再这里上课了,我们,没有机会紧张了。

  我和皓城对着彼此笑弯了腰,然后,我突然就哭了。

  皓城走过来,用他温柔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教学楼的窗户里,传来嘹亮的齐声朗读,如曾经的我们一样。

  【苏晓暄】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