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要去哪里?!”碧儿慌张叫道。
归雪没有回答,直接下了床,鞋都没穿,赤着脚跑了出去。
“苏苏!”她一路喊着,挨个儿将所有房间都找遍了,却不见人影。
“公子人呢?!”她问侍卫。
侍卫道:“回夫人的话,公子正上朝。”
她往后跌了一步。是呵,他去早朝了……她竟忘了。
“我去等他,等他下朝。”她说。
“夫人,我陪你一起。”碧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奴婢还没说完……郡主她,约公子……对,距现在还有两个时辰,在郊外竹林相见。”
天一日日地热了。一缕微弱的光从暗室的窗缝里照进来。
夕颜已在这里待了数月。
数月里,没有光亮,没有听觉。
暗室的墙角上结着一张精致硕大的六角形蛛网,根根丝线精致而紧密,在满室黑暗中白亮得发光。一只长脚蜘蛛大大方方地坐镇于网的右上方,似乎它是这间暗室内无可置疑的主人。
它注视下边那个橙色衣裳的人很久了。她刚进来的几日里很不安分,在这屋子里闹腾,后来渐渐安静下来了,认了命似的,待在那个属于她的角落里。每天会有人定点来送吃食。除此之外,便没有旁的了。
夕颜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她伸出自己的五指,对着那道微弱的光线细细端详。那曾经花瓣似的手指,现在皆失了颜色,透着一种败相的死灰。那缕光线慢慢地移,恰巧照到她的一只耳朵的耳轮,仍是浅浅的粉红。然往里处看了,却是拥着许多凝固的黑色血块。
她是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了。荀玗琪亲手拿着锥子,扎进了她的两个耳孔,一片鲜血淋漓。她大声尖叫,荀玗琪享受她的尖叫声,拿着锥子继续扎,直到她聋了才作罢。荀郡主觉得她是报了仇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然后她被扔到了这件暗室。耳朵一点点溃烂,她也慢慢地真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从前,她最喜欢春日里鸟儿清脆的啼叫,夏季蝉噪林逾静。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听不到了。逐渐地,她也会失去说话的能力。她的嘴巴和耳朵都将成为摆设。
“里面是夕颜姑娘吗?”铁窗之外有人问道。
然而她听不见。
“夕颜姑娘?”外头的人连续敲窗。
他们得了上头命令,连夜赶来此处,正好乘现在荀玗琪走了下手救人,一路上来到这里着实不易。他们破了机关,又杀了外边守卫的人,砍了荆棘,才得以出现在这里。
“咱们看看。”另一个人说。
夕颜看到有几个脑袋从铁窗外看过来了,一下子坐起身来。
她很奇怪他们的脑袋是怎么出现在窗户外面的,因为铁窗周边长满了银色的荆棘。
“果真是!”一个人说着,冲里喊道:“夕颜姑娘,你过来!我们救你出去!”
她依旧坐在原处,神情呆滞木然。
对方以为她是不信任,又说:“我们是少主派来的人!不信看这个。”说着拿出风灵楼以前管理侍卫专用的手令。“快和我们走吧!”
夕颜一个字都听不到,只眼看着他们,动了动嘴巴,神情有些激动。想了想,遂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了摆手。
对方一怔,“你听不见?”
她点点头。
对方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
几个人想办法打破了铁窗,两人跳了进去,合力将她拉出来。
夕颜唇色苍白,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霭,有些迷失的意味,再不复当初的灵活生动。从前那一双铜铃般的圆眼睛,此刻只像是脸上两个硬币般大而空洞的摆设。她蹙着眉头,对几人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想回去了,她不要回去了。
归雪看到这样的她会更加痛苦;破月看到这样的她会不顾一切地要去报仇;离潇……
她的眼神凝住了。在分离的这些日子里,他可有偶尔想起过她?
对于那些在乎她或者她在乎的人,她宁愿他们觉得她是厌世了,找个地方隐遁了起来过清贫生活,也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自己而痛苦。
一个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对不起夕颜姑娘,我们必须带你回去。”
她往前踉跄几步,回过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一时间充满了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