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江岸,竹离潇望着茂林上方被映红的天空,久久无言。直到有暗卫来报与了那头的情况,他的心才放下,默默露出一个微笑。
今夜是你,明天该轮到我了。
营帐内很冷,点了炭火依然冷。归雪躺到榻上去,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睛企图睡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呢……分明很累很困呢。
心下有些乱,她往里头缩了缩,脑子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事情……想起以前都是守着苏毓钦打仗归来的日子,如今却轮到自己上阵了;想起泽儿三岁时和自己重逢,委屈巴巴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想起夕颜跟着她在风灵楼里学制香,十分逗趣地闹腾着她原本安静的日子;想到在璇元的王宫里,父亲那躲闪的眼神,令她觉得可怜又可恨……想到最后,脑中闪过的一幕却是那日坠落山崖,竹离潇于半空拉住她的手。他的眼神里藏着柔情,面上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会挽雕弓,在暗夜里连发九箭。他不辞而别,好像在回避什么……
奇怪!?真是奇怪。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宛如做了噩梦般地猛然惊醒,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响。
周围出奇地安静,耳朵能清楚地听到帐外不知名的虫鸣声。一阵细小的冷风钻进帐里来,冰寒刺骨。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我大概是想多了。她猛地拍打自己的脑门儿,企图清醒一点。可这样一清醒,就愈发再难入眠。睡也睡不着,醒着又倦又疼。
辰时三刻很快就到了。她叹了口气,麻利地下榻穿衣梳洗。
几位将军已经恭候了,就待她来。
“诸位听好了,从今日起的五日内,我们的作战方略是——”她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只放出小股部队侵扰敌军,不必与他们正面冲突。可记住了?”
见众人皆有些不解,便解释道:“他们昨夜惨败,傅云奚接下来的几日必会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与我们对付,常林军正是锐气昂扬之时。我军昨夜虽胜,整体兵力依旧不及常林军。茂林多树多草木,易于藏身。我们只不时地侵扰他们的前后部队,叫他们打也打不得,躲也躲不得,平白消耗了力气,亦摸不清我们的路数。
常林军人多势众,当分而化之。之前的几仗已消耗了他们部分兵力,昨夜亦然,以后亦然。在这南楚的地盘上,我们是主,他们才是远道而来,想要速战速决的是他们,我们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诸位还不知,常林军水土不服,已经有好些都病倒了。傅云奚怕消息走漏影响整个军心,特意瞒着,军医正在整治呢。”
“国师所言极是,我等遵命!”
“遵命!”众人齐声道。
经过几仗,他们已经对这位主帅心悦诚服。世上能与傅云奚把仗打成这样的人没几个,她一个女子竟能做到,不得不叫人另眼相看。
诸将散后,季无雨留了下来。
他拿出一份锡纸包的糕点,抬眼看了看她,伸手递给她。
“这是你当年在苏府爱吃的糕点。”
“苏府?”四块白净的小蒸糕,齐整地放在锡纸上,上边点缀着小巧的红豆。她捧着纸包,久久无言。半晌才道:“你从哪弄来这东西的?”
“自己做的。”他用随意的语气道。“苏毓钦会做,其实我也会。你不知道罢了。”
“你吃吧,趁热吃,就当是……”
“当什么?”
“当我给你赔不是了,为那天的事。”他转过身去。
归雪扯了扯嘴角,拿起一块蒸糕咬了一口,“赔不是倒没必要。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琢磨琢磨战局,也省得总是我一个人操心。我啊,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偏要和这个傅云奚扯不清,不是得顺着他,就是要对付他,越讨厌还越是甩不掉,活见鬼。”
“你很恨他吧。”
她一脚把地上空空的小竹篮子踢翻,“他还不值得我恨,我只是烦他罢了。”
“归雪……”
“嗯?”
“若我们下一次生擒他了,你是真舍得杀他吗?你之前所言是为了天下万民杀他。可若是你自己,站在你自己心里想,你真的愿意他死吗?”
她差点没噎住,“问这种鬼问题做什么?季无雨,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你有的问,我还懒得想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