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平静和缓,却显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虽然阿糯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但已经认命地接受了任他宰割的现实,乖乖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茶杯。
杯中茶汤清澈,香气缭绕,倒让阿糯陡然恍惚了一下,好像还是当初在谢家塘的时候,她急三火四地跑进岚泽家的药铺,岚泽看着她头上的汗,含笑递过一杯茶。
“在想什么?”
岚泽忽然在耳边问,她摇了摇头,“没有。”
岚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司命回去了?”
“是。”
“我瞧她走得挺匆忙。”
“大概天上忙吧。”
几句话过,便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阿糯跪坐在蒲团上,觉得下面像有牛毛针扎一样,左右也不自在。
这几天来,她只要一见到玉门山上的这几个人,整个人就总是硬邦邦的,脑袋里那些疑问和猜想不自觉地转啊转,说话做事都不对味,而这种情形又在面对岚泽的时候尤甚。其实她心里知道,他们如果有什么事瞒着她,也不是为了害她,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够知道,不能够面对的?他们凭什么替她做主了?
她也觉得自己方才这几句话,冷淡且很不客气,但又拉不下脸来找补,只能闷头喝茶,小小一杯茶愣是被她喝出了细水长流的味道。
终究还是岚泽给台阶下,低叹道:“阿糯……”
他声音极柔,尾调软软的,几乎像是讨好的架势,阿糯听不得人家软声软气地和她说话,别扭地咽了咽唾沫,“干嘛?”
“你是有事在怪为师。”
阿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对不起,你想知道的事,为师不能告诉你。”
阿糯扭过头,对上那双满含歉意与包容的眸子。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心里忽然一下子委屈起来,有什么东西止不住地往上涌,哽得她喉咙发疼。
他明明很清楚她心里的想法,也知道所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却偏偏就能守口如瓶,看她一个人犹豫来挣扎去,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猜疑,他自顾自云淡风轻。他一口一个“为师”,好像占着一个师尊的身份,就能理直气壮地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一样,为什么他从来没有问一问,她到底会不会领情?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吧,自以为努力地东跑西颠,可是无论是要保护她,还是隐瞒她,都只在于他一念之间。
“不说就不说吧,也没什么稀罕。”她陡然间蹿起一股脾气来,冷冰冰地站起身,“我回屋了。”
“阿糯。”岚泽紧跟着站起来,身子一斜,似是要拦她。
阿糯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点毛病,要换在平时,她也不至于为这两句话的事就生气,可也许是这些日子心里有事憋久了,今天一股脑地冲出来,脾气怎么也忍不住。
“你别拦着我!”她猛一拂袖,瞪着岚泽,“反正你们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瞒我就瞒我,都是你们说了算,就好像你收我当徒弟,你让我修神仙,你闯到苍垣那里救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啊。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吗?”
岚泽猛然怔住了,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有片刻的失措。
阿糯看着他的模样,忽然间有些不好受,他为了救她,差点就死了,她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她刚才撒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现在才觉得,自己好像说话过头了一些。但话都到这儿了,让她再收回去却也难,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拔腿跑路比较合适。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忽然眼前一晃,只觉一阵熟悉的清香扑来,待她回过神来时,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头脑一片浆糊。
岚泽距她近在咫尺,倾身过来,一手支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几乎将她围困在了这方寸之间。他俯首下来,沿着挺拔的鼻梁望上去,一双眼眸似寒星幽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骨子里去,令人忍不住地心悸。一缕墨发从他额边垂落,正拂在她的颊上,痒得恼人。
阿糯一瞬间口干舌燥,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干什么?”
岚泽盯着她,一言不发,阿糯都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落在自己额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她心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