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批宫女入宫至今,也受了一些历练,比刚进来时成熟稳重了许多,所以现在有时也被派出去行走,不像之前那样,从天亮到天黑都在御膳房里干杂活了。
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出去走走,清昭的心里十分乐意,但许是在几个宫室间辗转的路有些多,那股没有缘故的胸闷感又卷土重来,待送完最后一个宫苑,额头和背上已沁出一层薄汗。
清昭心里十分郁闷,心说自己虽然修行一向不尽如人意吧,从前身体还是很强健的,上回在青城里和兵卒干架时还能以一当十,现如今怎么如此不济了,莫非是被那国师和他手下的破道士打的,至今还有内伤。
左右太医院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清昭想还是进去讨两副药吃,虽然她也不确定这普通的草药,对术法造成的内伤有没有效果。
到得太医院,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学徒没精打采的,或抓药或扫地。见清昭进去,其中一个隔了老远就扯着长音问:“是给主子请御医还是自己抓药啊?”
清昭便道:“我自己来瞧病。”
那人就丢下扫帚,懒洋洋地踱过来:“说吧,什么病症?”
他见清昭穿着低等宫女的服色,态度上便有些怠慢,清昭也不以为忤,只道:“我近日总觉得胸口闷,有时心慌,不知是什么原因。”
小学徒伸手摸了摸她的脉,很随意一般,顿了顿,又凝神仔细摸了一下,啧声道:“不好说,再观察几天吧,我先开服药给你吃。”
清昭知道他是诊不出来还拿腔拿调,也不点穿他,只客气道了声谢,心想恐怕真是当日被捕留下的伤了,凡间的医术看不出缘由,也不能为难人家。
她随着那学徒向内堂里走,因是第一次来,难免好奇,四处打量之下,觉得这天子的太医院似乎冷清了些,怎的一个太医都没见着,不由就问出了口。
不想小学徒会错了意,语带讥讽道:“你一个小宫女,还想让太医给你诊病?”
宫里的规矩的确如此,太医只给主子们诊治,除非是位高权重的主子跟前的红人,太医才可能帮着瞧一瞧,不然一般的宫女內监,生了病都是给太医院的学徒练手,往往是简单抓点药就给打发回去了,至于最终能不能好,也是看自己造化。
清昭忍着胸闷,面色不善地向他解释了,这气势颇足的小学徒方有些不好意思,同她说今日也是凑了巧,各宫娘娘都想起来请平安脉,大部分太医都出去诊脉了,只余两位在内堂。
那学徒去替她抓药,清昭看着眼前整排整排的药柜,高得她要仰着脖子才能望到顶,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因为从前在玉阑峰上,云涯也会在屋前种一些药材,三不五时地拿到山下的药铺里去换钱,她对草药便有些由来已久的好感。
此刻她干等着也是无聊,索性在药柜间闲逛起来,看着小抽屉上挂的一个个药名,感叹皇宫里果然珍奇药材众多,十分的增长眼界。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冷不防听见药柜后面传来说话声。
“咳,这每日山参灵芝的用着,也没法有起色呀。”一个男声,压得低低的,听起来颇有些年纪。
“是呀,皇后娘娘那边每日都要问话,每回都是提心吊胆的。”另一个声音,和前一个老得半斤八两。
“我每每想起那碗药,良心都备受折磨啊,你说太子殿下……唉,我领着皇家俸禄,愧对圣上啊。”
“嘘……唐大人,这话可万万不要再说了。咱们不顾自己性命,也要顾一家老小的死活啊。”
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昭听得后背发冷,大气也不敢出,正欲凑近些再听,身后陡然传来那学徒的喊声:“姑娘,你的药好了,人在哪儿呢?”
药柜后的两人立刻止住了话头,其中一人用气声道:“外面有人。”
清昭一惊,唯恐自己被发现,忙极力放轻脚步,而又快步向外走去,走开一段距离才恢复正常的脚步,朗声道:“我在这里,多谢先生。”
小学徒不疑有他,被她这句先生喊得很受用,比先前客气了许多,笑眯眯地送她出去了。
走出太医院,清昭面上平静,心里却如同擂鼓,连身体的不适都给忘了,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听见的只言片语。诚然,她原本丝毫没有听壁脚的意思,没想到这偶然一听,倒听得很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