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桑药_作者:鲸屿Freya(65)

  “好一个殿下慈悲。”许氏慢悠悠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那长长的指甲染了蔻丹,当真是好看。

  她的声音其实很是动听,只是听在清昭耳中,却无端地带着寒意。

  “太子殿下仁善,合宫皆知,准一个小宫女与姐妹一同入东宫当差,也算不得什么。”她笑得典雅之极,却忽地倾身向前,一双眼睛紧锁在清昭脸上,“只是本宫很好奇,你的好姐妹又是如何得殿下‘慈悲’的呢?”

  那是一双美丽的杏眼,燕尾晕着一抹嫣红,正是时下宫中盛行的新妆,然而当它们紧紧盯住清昭,似要钻进她的眼睛里去时,清昭便看不出它们的美了,只感受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话让她如何作答?自踏入这座院落以来,清昭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辞雨与太子的相识,她不信许氏不知道,但辞雨殿前失礼,却得太子垂青,显然已极招人忌讳。许氏既明知故问,她若照实回答,是可想而知的没有好下场。

  她一慌,便本能地想向后扭头,但理智又及时地克制了她的冲动,使得她看起来不像是转头,反而像是由于害怕,微微颤抖了一下,这让许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满意的微笑。

  师父还在身后吗?清昭盯着膝下的地毯,有片刻的走神。云涯是与她一同进门的,但她在行礼跪拜时不得不松开了他的手。尽管她对云涯多年的了解告诉她,他不会悄无声息地弃她而去,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惶恐。

  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没出息啊。她在心里长叹,面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丝苦笑。

  其实她很清楚,即便云涯就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为大局计也不能现出身来替她出头,他在与不在,实际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她心里却总觉得,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她就会心安许多。

  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头脑被医好后就知道了怕羞,不再赖着云涯同睡一榻,却因为自幼不曾独眠过,山里的夜又黑,躺在榻上总是直挺挺的睡不着,脑袋里冒出幼时听说过的鬼怪。每当此时她便翻身起来,扒着窗口眺望数丈之外云涯房里的灯火,只要看一眼便会感到很安定。

  幸好自己从未说给云涯听过,这样的事情,真是很丢脸啊。

  她慨叹着,肩上却蓦然微微一沉。她略偏过头去看,肩头上空无一物,只有衣料起了几丝极轻的褶皱。她的心里,忽然就很满足。

  而她跟前的许氏,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还以为这小宫女终于给吓出毛病了,便将身子重新坐直,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以示疑问或是提醒。

  清昭回过神来,浅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上意,不过奴婢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调一个人来当差事。”

  “当真有趣。”许氏轻嗤一声,“东宫里有下人近百,何况还有总管內监安排宫人,竟需要太子殿下亲口调谁来当差事。”

  “奴婢愚钝,只敢作猜想,不敢坐实。”清昭笑意谦恭,“看太子殿下时时让迟雨下厨,许是想在东宫里设个厨娘,才从御膳房调人来用。”

  她毫不怀疑,许氏一听就知道这是瞎话。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然是怎么说都是错了,只能赌在她冠冕堂皇的应答下,许氏即便内心怒极也找不出什么由头来治她。

  事实上也正如清昭所料,许氏此刻虽面上仍很有涵养,心里早已愤怒至极。眼前的小宫女,无论神情语气,都极为谦卑恭顺,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总觉得那股子神态里,隐隐透着对她的轻蔑。

  “原来是这样。”她忽地绽开一个极和气的笑容,“难怪太子殿下这般倚重迟雨,原是为了她的一手好厨艺,倒叫她辛苦了。幸而有你这样一个姐妹,能替她打下手。”

  她这态度急转而上,清昭愣了一愣,顿时觉得有诈,无奈对方不出招,她想猜也没个方向,只能含混道:“娘娘言重。”

  一旁的唐嬷嬷上前添了一盏茶,许氏饮了一口,唇边笑意温婉:“正好,眼下快要入冬了,本宫命人弄来二斗江南的芡实,想炖成桃胶芡实羹分发给东宫诸人。不知可否辛苦秦昭姑娘,今夜替本宫剥完呢?”

  清昭的嘴角略微抽了一抽,压下一个冷笑。二斗,岂止是今夜,到明日的这个时候都未必能剥完。这位太子妃,当真给得一个好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