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默盲目地摸索着他的乐谱,头抬也不抬一下。
“那晚你住在哪里,哈默先生? ”
哈默抬起头,带着浅浅的笑意。“你知道吗? ”他说道:“说来实在可笑! 一位迷人的绅士用一种全然友善的态度,在早餐时间突然来访,为打扰了你满口道歉,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不便,但他身为警察局的探长,百般无奈下,问你可否好心帮帮忙透露一点消息,因为上次你给的消息不如想像中正确。太美妙了,案子就该这么办。而且你总是问得到答案。也许他们会就此崩溃,泪流满面,因为你的友善令他们承受不起。就像妈妈做的馅饼一样。我想知道的是,这种方法是否在平民区行得通,还是你只把它用在高级区? ”
“我想知道的是上星期三晚上你住在什么地方,哈默先生。”
“先生两个字,我猜也是对高级区的作风。老实说,如果你这是在跟十年前的杰森说话,你就得把我带回警局,想办法把我吓得屁滚尿流才行,就像其他国家的条子一样。他们都是一个样,只知道贪污钱。”
“恐怕我不像你一样亲身体验过全世界的警察,哈默先生。”
哈默露齿一笑。“尖嘴利舌! 英国佬会到如此无礼的地步,一定是被逼急了。
不过别误会了,探长。我身上没沾过警察的晦气。至于上星期三晚上,我是待在自己的车里。“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上床睡觉? ”
“那正是我的意思。”
“车子停在哪里? ”
“在一条两旁树篱和房子一样高的道路旁,就停在草地边上。这种草地真是浪费英国的土地。那条路边的草地大概有四十英尺宽。”
“你是说你睡在车里? 有没有目击者可以证明你的说法? ”
“没有。我不是刻意待在那里的。我是又困又迷路,懒得再往前开了。”
“迷路! 在肯特郡东部! ”
“对,肯特郡哪里都一样,如果要提这一点的话。你有没有试过天黑之后在英国找路? 在夜晚的沙漠上还好得多。你看到一个路标说‘某某地方两英里半’,于是你心想:某某地方就快到了! 英国万岁,路标柱万岁! 然后你往前走了半英里,来到一个三叉路口,中间绿地上有一根漂漂亮亮的路标柱,上边每一个该死的标志至少都写着三个地名,但是你猜其中有没有任何一个是某某地方? 没有! 这一来事情可简单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期待在你决定之前有人会经过给你指点迷津,但是没有人经过。上一次有人路过此地是前一个礼拜的星期四。也没有房子,除了空地,和一块去年四月马戏团公演的广告招牌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只好三条路选一条,又经过两根压根儿没提到某某地方的路标柱之后,你看到一块标牌上面写着:某某地方,六又四分之三英里。于是这一套又重来一遍,而且还是从比上回远了四英里的地方开始。然后再来一遍! 等到某某地方这样对待你六七次以后,只要能随便找个角落停下来睡个觉,你什么都不在乎了。因此我就在当时所在的地方停下来睡觉。反正到了那个时间,要到克莉丝家去借住也已经太晚了。”
“但是到旅店去找张床还不算太晚。”
“如果我知道旅店在哪里的话。更何况见识过这里的几家旅店之后,我宁可在车上睡。”
“我注意到你胡子长得很快。”格兰特点着头看着哈默尚未刮过的下巴。
“对,有时候一天要刮两次。如果要在外面待到很晚的话。怎么样? ”
“你到达克雷小姐的农舍的时候,胡子已经刮干净了。怎么会这样? ”
“我车子里有刮胡刀。没办法,当你有像我这种胡子的时候。”
“这么说那天早上你没有吃早餐了? ”
“没有,我本来打算在克莉丝家吃。其实我是不吃早餐的。喝个咖啡,或是柳橙汁就行了。在英国是喝柳橙汁。
我的天,你们的咖啡——你想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煮咖啡的? 我是说女人。那真是……“
“先不要谈咖啡,我们言归正传好吗? 你为什么告诉警方你在桑威治过夜? ”
哈默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转变。在此之前他一直应答得很从容,很配合;他那张宽阔、平常显得很善良的脸部线条松弛而和蔼。现在那种放松的神态消失了,逐渐变得机警,而且——好像——带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