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得体笑道:“贤妃娘娘想如何唤,便如何唤,细枝末节,无须太过挂心。”
贤妃瞪了盛姮一眼,斥道:“本宫同贵妃姐姐说话,轮得到盛昭仪插嘴吗?”
盛姮吃瘪,但见贤妃还是个小姑娘,加之自己刚入宫,便也不愿同她过多计较。
萧贵妃道:“昭仪所言极是,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罢了,贤妃妹妹如何高兴,便如何唤,只要不失礼节便是,若真拿不定主意,那便就同本宫一般,唤一声盛昭仪吧。”
贤妃闻后,极是得意,道:“臣妾明白了。”
贤妃心想,贵妃这声“盛昭仪”,便是在向自己明言,她不会将这刚入宫的盛姮视作姐妹,只当她是前来争宠的劲敌。而那一声亲切的“贤妃妹妹”,自然是将自己当做一家人了。再来,像盛姮这般的大美人,哪个女子见了会觉舒坦?
贤妃明白贵妃的心思,盛姮也明白,但她不明白的是,这言语上的占便宜和拐弯抹角又有何意思?
大约是深宫寂寞罢了。
随后时光,贤妃和萧贵妃相谈甚欢,盛姮初来乍到,不便告辞,只好在一旁静听,默默品茶。平日里,盛姮是个能说会道的,但今日遇上这两个年岁比她小得多的丫头,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好似,长辈看着小辈闲聊,极难插得上话,有时真添了几句嘴进去,还要叫晚辈们嫌弃自己年岁大了,不懂她们小辈的心思。
萧贵妃年岁大些,十七八的样子,贤妃年岁委实太小,才十四五,比盛澜也才长了几岁。
盛姮忽有些同情皇帝,也不知他瞧这些个妃嫔,究竟是当妻妾,还是当小妹妹、小女儿。
她想,若是盛澜在此,应能同这两个小姑娘聊上几句。
与其想着同后宫中这几位小妹妹打成一片,倒不如,好生想想如何才能抓住圣心。神游之际,盛姮见萧贵妃身旁一位宫女生得俏丽可人,自有一股清纯味道,心头忽有了个打算。
……
飞霜殿内,乃天子御池,白玉围砌,上刻游鱼飞龙、白莲鸿雁,雕工精巧,汤泉浸之,栩栩如生也。池旁修筑双龙,口中含有明珠,热汤自龙口而出,飞流直下,汇入池中,使得池壁玉莲,绽得更甚。
殿内,悬黎作光,随侯为烛。池中,兰汤芳香,异花浮游。
天子沐浴,极尽华奢。此刻,殿内殿外,一片寂静,只余水流潺潺声,只因谁都不敢扰了皇帝陛下的清静。
皇帝沐浴向来不愿要宫人伺候,喜独自一人泡在偌大的御池中,或是沉思,或是冥想。
今夜,皇帝忙完政事,如常倚在池边,只是双目闭着,眉头紧皱,神情惨淡。
“阿姮,冷静!”
一声惊呼,打破殿中寂静,刘安福闻声,忙进来,躬身关切问道:“陛下安好?”
皇帝从噩梦中惊醒,半睁着眼,轻挥了挥手,道了一句“朕无事”,刘安福便又躬着身子退下了。
半晌后,皇帝神情仍有些恍惚,好似还在噩梦之中。又过半晌,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见四周无人,唯有彤庭金辉,玉阶龙帷,氤氲雾笼,这才轻松一口气,用手捧了一把池中热汤,迎面一拍,使脑子清醒了些。
皇帝前两日被盛姮这只狐狸给榨走了不少精力,加之近来徽州不大太平,情事政事双双压来,压得皇帝疲惫至极,万万没料到今夜在御池中都能睡着。
可见自己,委实是太累了。
这三年来,每待皇帝极累之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做起噩梦来。
而这三年来的噩梦,皆是同一个。
冷宫前,寒月下。
绝代佳人,形同疯妇。
一念及梦中那个癫狂的身影,一股寒意又涌上皇帝心头,哪怕热汤浸身,也难以抵御。
谢彻不敢再回想,越是回想,便越不知如今是对是错。
如今之举,好似正站在万丈深渊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万劫不复,百悔莫及。
明明三年前便知,潇洒放手,于她于己,才是最好抉择,可谁曾料到,那夜楼上一瞥,又重蹈了覆辙。
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额间的印堂穴,经热汤冲洗,左臂上的那道浅浅剑痕,早现踪影。
重回大楚后,谢彻曾传召过御医来消此剑痕,大楚的神医灵药也确然远胜月上百倍,但因着时隔太久,御医们用尽法子,仍不能全然将之消去,仍留下一道淡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