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澜忆起旧事,满是怀念,道:“过往爹爹带澜儿出宫,便从不乘马车,爹爹说,人的脚是用来走路的,走在路上,心才是踏实的。”
正坐在暖垫上的皇帝,莫名一怔。
盛澜瞧着脚下的地毯,道:“澜儿的爹爹是商人的儿子,不懂什么养尊处优,也不讲什么排场,哪怕他在月上贵为王夫,也与民间的百姓们相处得极好,全无一点架子。”
皇帝又是一怔,半晌后,轻声道:“你的爹爹很了不起。”
“爹爹是澜儿见过最了不起的人,比陛下了不起多了。”
倘若盛姮和刘安福听了这话,怕是又要暗中怪责起盛澜的口无遮拦了。
但皇帝听了这话,面上仍无恼意,却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唯有转了话头,道:“澜儿逛了这么久,应当是饿了吧,朕在登云居订好了一桌子菜,朕记得,你上回说那里的酒菜很合你的口味。”
登云居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非富贵人家不能往,皇帝第一回 请盛澜去的地方,便是登云居。
盛澜听后未露喜意,看着皇帝,嫌弃道:“以往出宫,爹爹都会带澜儿去吃路边摊,爹爹说,越是好的酒楼,楼里的菜便与宫里头的越像。爹爹还说,我们本就日日在宫里头用膳,假若出宫后,仍去那些上好酒楼吃,那同在宫里用膳又有何分别?”
皇帝听了这话,很是感触,好似回想起了一些久远之事,不觉嘴角露笑,又道了一遍。
“你的爹爹真的很了不起。”
有时候,就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许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若非如此,岂能教出如此机敏懂事、不屑名利富贵的女儿?
只可惜,回不去的又岂止是夫妻情分,还是那年少不羁的洒脱。
皇帝按盛澜的意思,让马车在街边一家面摊前停下,摊主是个六旬老者,发黑须半白,见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很是讶异,随后,见马车里走出了一大一小的贵人,更是惊诧。
这样的人物怎会来他这小小面摊?
皇帝还未落座,车夫便上前,先替主子擦干净了面前的板凳,盛澜不屑一笑,当即坐下,哪管板凳上有灰没灰的。
落座后,皇帝问盛澜想吃什么,盛澜要了碗牛肉面,皇帝便也跟着要了一碗。
不多时,老者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盛澜正欲动筷,皇帝道:“且慢。”
言罢,身后那位车夫从腰间皮革里取出银针,待试过两碗皆无毒后,皇帝才笑道:“澜儿吃吧。”
盛澜更为不屑,道:“爹爹以往带澜儿出宫时,可不曾像叔叔这般小心翼翼。”
皇帝平静道:“爹爹是爹爹,叔叔是叔叔,既非一人,岂会相似?”
言罢,皇帝吃起了碗中面,举止优雅,面无表情,但目中却藏着一丝嫌弃。
盛澜忽生怀疑,这个高高在上、大讲排场、尊贵威严的皇帝陛下当真是自己的爹爹吗?
半晌后,她道:“不错,一万个叔叔都及不上一个爹爹。”
车夫听了这话,面色顿白,这小姑娘的意思是一万个皇帝陛下都及不上她的爹爹,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面摊摊主听了这话,却觉不明所以,原先他以为来的二人是一对父女,可如今瞧来,好似并不是。
但若不是父女的话,何以面容会如此相似,就连吃面的动作都那般默契?
……
回宫的路上,父女二人在马车上,好似讲了很多话,又好似什么话都不曾讲过。
最后,便都闭上眼睛,假作困倦。
双目闭上,但心中仍各有想法。
女儿还差一本书。
而父亲还在等一个时机。
华清殿里面,宫人们皆老实站着,唯见昭仪娘娘来来回回地走,也不知其要走到几时。华清殿的人伺候这位绝世大美人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不曾见她这般着急过。
直至皇帝陛下带着盛小姐回到了华清殿,昭仪娘娘才停下了脚步,面上的焦急之色尽退,可紧接着,露出的却不是喜色。
盛姮入宫后,对皇帝一向是千依百顺,满心只有“讨好”二字,何曾对皇帝摆过冷色?但此刻的她,却冷着脸,见皇帝来了,也无行礼的意思。
父女二人一见盛姮那张冷脸,一时之间,好似重返了月上,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谁先上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