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见他性子执拗,不好再劝,便闭口不言,转移了话题:“我去打听过了,高无衡不像是会杀人的人,他一向儒雅自律,懂规矩,守规矩。中间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许凶手另有其人,你还是查清楚了再行事吧。”
杨起听闻此话,怒气更增,咽喉中隐隐有愤意压制不住:“这是我的家事,无需外人插手,沈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说着径直朝另一片树林走去。
沈筠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容她说更多的话,心里感到沮丧,便道:“你练吧,我明天再来。”
到得第二天,沈筠又来了,跟昨天不同的是,这次她手里提了一篮吃的。
跟昨天相比,杨起武功仿似又精进了一层,在林中尽显飒飒英姿。中途趁他停下休息,沈筠忙提着篮子上前问道:“来吃点东西吧。”
杨起看她一眼,快速走开了:“不吃。”
沈筠心里着急,忙追上几步,拽着他手臂,关切地道:“不吃会饿坏的,时间长了身子吃不消,吃点吧。”
“说不吃就是不吃!”杨起心里生气,猛一抬手,用力过大,便将整个篮子连带沈筠都掀翻在地,大白的馒头滚了一地。
沈筠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杨起神色微乱,脚步一顿,欲要上前搀扶她起来,突然又硬生生地止住了,站在原地冷冷地道:“你明天不用来了,我们早该结束了。”
沈筠没有答话,扶着树爬起来,把馒头一个挨一个的捡进了篮子里,抱起篮子,背对着他,在杨起一双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下了山林。
不知不觉,泪水已无声落满整个面颊。
第三天,她果然没有再来。
杨起练到中途,看着她常来的那个方位,心里忽然感到空落落的,有些难过,又有些沮丧。然而只是简短地停歇片刻,便又快速地挥起了剑气。
每到犹豫的时候,他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复仇,要坚定自己的信念,绝不能让身边的任何人左右心性。唯有这样,方能成功。
第四天,第五天,一个礼拜,沈筠都没有再来。
杨起不知怎么的,渐渐地觉得自己练武开始心力不济,胸腔里的那颗心好似缺了一块,变得不完整了。他的心第一次开始感到痛了,痛到喘不上气来,痛到练武无法集中精力,痛到半夜惊醒,都发现自己喊的是沈筠的名字。
他想把丢掉的那一个碎片重新捡回来,可是这个念头刚起,“复仇”两个字眼便如诅咒一般给他脑海再次上了镣铐,使得心里一切的希冀瞬间都在眼前支离破碎。
不!他不能去找她……她那样一位尊贵的千金大小姐,有多少人渴慕,有多少名门望族能与之更好地相配,又有多少稳定富裕的家庭可以为她提供她心里真正想要的一切,在阴雨连天的时候,为她轻轻打起一面花伞……
那些人都是那样高贵,体面,帅气而手握重权,绝不是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残疾而又丑陋的卑贱下人可比……
他更不能去害她,他怕面对她时,会因内心的自卑忍不住将一切事情抖露出来——那些在江底发现的所有支离破碎,却又能够完全拼合的线索,一旦揭露,一旦曝光,每一条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而她身为沈天行的女儿……亦脱离不了罪责。
他更不能为了她而放弃这酝酿了一年的复仇大业。高家那般权倾朝野的势力,高无衡一旦被杀,他决计身无退路。到那时,他们两个便再无可能;反过来,一旦选择了与她厮守终生,便要尽全力地爱她、护她,而无所隐瞒,复仇计划便再无可能展开……
是选择她,还是继续报仇?
他的脑海乱成了一锅粥,各种交缠纷乱的思绪令他心绪错乱,禁不住头中如撕裂一般剧痛无比,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心中万般情绪无从排解,突然挥剑,臂力用到,“咵”的一声,将面前一棵粗壮的大树拦腰砍断!
十一
一灯如豆,昏暗的烛光在墙上投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小姐,你就再喝一口吧。”绿荷苦口婆心劝道。
沈筠头扭到另一边去:“太苦了,我喝不下。”
“不喝药怎么能好呢?”绿荷急了。
喝药?她又生病了吗?
杨起趴在房顶,抽出一只瓦片向下看去,见到沈筠正坐在下方的一只方凳上,胳膊肘支着下巴撑在桌上,神色愁闷而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