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芦大老爷直到日暮时分,才从芦老太爷屋里出来,次日,芦老太爷又叫了二老爷、三老爷,以及钱庄里几位有身份的掌柜过来。
芦瑜让小厮一直留意家里的动静,他心里火烧火燎。
去陕西的这件事,以前他也只是偶尔想一想,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冲口而出了。
他不后悔说出来,他只是意想不到,祖父和父亲并没有把他一竿子打死。
他们甚至没有断然否绝。
没有否绝,也没有骂他,那么这件事就有门儿。
接连几天,芦瑜都是心中忐忑,直到芦老太爷再一次把他叫过去时,他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芦老太爷指着地上的几个大箱子说道:“这里是陕西各大分号这些年来的帐目,当中还有熟客的资料,只是这些资料都是十多年前的了,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些帐目看完,然后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将这些熟客的资料重新登录一份呈给我看。”
看帐这个简单,芦瑜五岁开蒙,八岁就学着看帐了,可是让他重新登录熟客资料,这就是要考教他了。
他从未去过陕西,这些资料从何而来。
芦瑜心里还是很高兴,那件事不但有门儿,而且至少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要看他的这份作业做得如何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从炕洞里掏出十来只小猪扑满,扑满里个个沉甸甸的,是他从小到大攒的积蓄。
他叫来小厮:“这里面是五千二百三十六文钱,你去给我兑换成银子。”
小厮走到门口,芦瑜又叫住了他:“这种扑满要一文钱一个呢,你取钱的时候小心一点,只在肚子上砸出一个能倒钱的小孔便可,以后用东西堵住,还能再用。”
小厮用麻袋扛着小猪扑满出去,走到院子里才敢咧咧嘴,自家大爷连小猪扑满里有多少文钱都能张口道来,帐房里的人平时要有多累啊。
不久,五两现银零二百三十六文钱便摆到芦瑜面前,芦瑜把现银收了,又将那堆铜钱推给小厮,让他去买了两坛今年的新汾酒。
次日,芦瑜便拿着那两坛酒,小厮在他身后抱着芦老太爷给的那些熟客资料,去了吴家勋在京城里住的宅子。
吴家勋没有怠慢,立刻让人把跟他进京的十几个人全都叫了过来。
吴家勋虽然年轻,但是吴宝中给他的人全都是精挑细选,各有所长,他们对陕西各府各家如数家珍,不到半日,便将那些熟客资料一一完善。
芦瑜拿着重新登录的客户簿子,兴冲冲地走出吴家勋的宅子,做为谢礼,吴家勋收下了他送的两坛新汾酒;礼尚往来,吴家勋送给他几坛十年陈的西凤酒,连同那些客户簿子,一起带回去。
”
第六七二章 算计
今天芦瑜让小厮捧着簿子前脚出门,后脚芦大老爷就知道了。
芦大老爷立刻进了芦老太爷的屋子,芦老太爷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仆安伯聊天。
看到芦大老爷进来,安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父亲,阿瑜果真是去了吴家。”
若说芦大老爷对自己的长子没有期许,那是不可能的。芦瑜生得一表人才,自幼在京城里长大,却没有沾染上纨绔子弟的习气。对于芦瑜而言,他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天起,他的人生之路便已经铺就,这样的家世,又是长房长孙,芦大老爷只要不把儿子养歪了,便是对列祖列孙和后代子孙有了交代。
小厮端茶上来,茶香四溢,水气氤氲中传来芦老太爷的声音:“阿瑜能够想到去找吴家小子,这就说明他非但不傻,而且看得透彻。”
听到父亲夸奖自家儿子,芦大老爷与有荣焉,他忙道:“好在吴家派来的也是个少年人,否则以阿瑜这两下子,又岂能与之周旋。”
“你啊,你这个做父亲的还没有阿瑜看得明白呢”,芦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们家从山西搬到京城来,终于在阿瑜这一代看到了成果。不过,也多亏这些年里你让阿瑜跟着黄家霍家李家的三个小子在一起玩,叮嘱他多看多想,否则他也不会有眼下这个见识。”
芦大老爷心里欢喜,正要开口,便听芦老太爷又道:“我之所以说阿瑜看得比你明白,你可懂了?”
见过捧一踩一,可是没见过捧孙子踩儿子的。
芦大老爷在心里默默叹虑,嘴里却道:“儿子还请父亲大人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