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却不说了,只回头看了护卫一眼:“你说吧。”
护卫是亲眼看过了双鱼镇那惨状的,心里正恼着辛秀竹,也不想着什么委婉了,直接就嚷了出来:“这事儿,多亏了你跟的那个好主子辛秀竹!
她胳膊肘儿往外拐,引了珍州峒滕玉屏带着安躔人打进了我们双鱼镇,把好好一个镇子烧杀了一大半,死了几百口人!
偏巧那天红杏你家爹娘正带着你哥和你嫂子还有你侄儿侄女几个去双鱼镇走亲戚,你家里几个大人都被闯进来的安躔人杀死了,你几个侄儿侄女也被他们放火活活烧死在了房子里。
就你家亲戚逃出来一条命,知道我要往这边来,托我给你带这个丧报……”
护卫话没说完,房门就被红杏“砰”的一声从里面大力推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护卫:“你说什么?”
她爹有个关系铁的堂兄就是在双鱼镇上做事,前一段时日,家里是来过信,说难得今年早稻丰收,家里想着手头宽余很多,想着去双鱼镇上走动走动亲戚——
可怎么会,怎么会……
护卫哼一声,将手里一个包裹扔了过去:“这是你家那亲戚让我带回来给你的,你那几个亲人的遗物,你自己看吧!
他还说了,这天气热,你家里人的尸首也放不住,而且也分不出谁是谁的了,他一总都火化了,全用好白瓷坛子盛了起来,等你过去……”
护卫后面还说些什么,红杏已经根本听不清了,只抖着手翻开包裹慌乱地翻检着。她摊着一只手根本就放不住包裹里的那些东西,不少零碎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一支烧得有些毁色的木簪子瞧着不打眼,其实是有一回大小姐赏给她的紫檀木簪,她觉得颜色老,拿回去送给她娘戴了……
还有那只被烟熏得发黑的富贵长命小银锁,是她上回送给侄儿的生辰礼,银锁的背后还刻着她侄儿的小名……
还有这半个绣银线的残破的荷包,那颗成色不算太好的玉珠子——
红杏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双膝一软,木然跪了下来:“爹,娘,哥,嫂嫂……”
那护卫瞧着她一声不哭,眼泪却一颗颗落下来的样子,刚才的那一肚子怨气稍稍平了平,却依旧觉得她可怜又可恨,忍不住絮絮念着牢骚:
“我说你……前几天还一心想着辛秀竹,帮着她把污水往峒主大人身上泼!泼吧,你泼吧!
你瞧瞧,你一心帮着的人,回头就吃里扒外,竟然跟着姓滕的狼心狗肺的,引了安躔人抄小路进了我们溪州峒,烧了我们双鱼镇!
峒主大人本来都在补亚镇外修了城墙了,要不是被这些内鬼在背后捅刀,滕玉屏哪里一下子就能攻进来?双鱼镇怎么也不会遇上这种惨事!
十户里面空了六户,镇子里到处被烧得焦黑的,家家都死了人,血浸得镇子里的泥土都湿了几尺……”
护卫每说一句,红杏就如被剜心一次。她没有想到,大小姐为了男人,竟然会不顾夏依和安躔的世仇,带着滕玉屏和安躔人抄小路袭进溪州——
如果,如果她不是那么愚忠,一早就告诉峒主大人,大小姐是去找滕玉屏去了,是不是峒主大人就会有所防备呢?
峒主大人有所防备,是不是双鱼镇的惨案就不会发生?是不是她的爹娘,她的兄嫂和侄儿侄女就不会死?!
可是,可是没有如果啊!
她家里原来那么一大家子,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只剩下她一个了!
红杏忽地抬起头来看着黑沉的天空,天空中月无色,唯有一粒明亮的大星缀在天宇,在她的泪光中星芒冷冷闪烁,似乎在讥笑她这世上的蠢人……
“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红杏嘶哑喊叫出声,似哭似嚎,几乎不似人声,“我不该帮着大小姐处处暗害七小姐,不该引着萱草偷偷下药,更不该为了帮着大小姐灭口把五小姐推下山崖——
祖神,祖神他嫌恶厌弃了我,这才会降下了这样的报应,哈哈,这都是报应,报应——”
声音未歇,跪在地上的红杏已经突然吐了一口血,身子一歪,委顿于地。
与此同时,一名女子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发髻未梳,状若癫狂地去抓红杏:“红杏,你给我说清楚,珠儿不是自己跌下山崖的?是辛秀竹让你下手灭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