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衣裳也是一身褴褛,不过大妮的衣服再破,补丁再多,也洗得干净发白,这人的衣服却是不知道沾了多少年的污渍,黑得发亮,腰带松松捆着,衣领敞开一半,露出一片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胸膛,很是邋遢。
这人眼睛一片血红,看到辛螺走来也毫不注意,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地要伸手去揪倒在地上的大妮:“死丫头,老子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你还知道跟老子藏私房钱了!
刚才都有人跟我说了,苗有银赔了你一百文钱,钱呢?死丫头你还不快老实把钱给老子拿来,不然老子抽死你,就当没生过你这死丫头!”
这人是大妮的父亲?可是即使是当爹的,也不能对女儿家暴!辛螺疾步走了过去厉喝了一声:“住手!”
中年人愣了愣,这才注意到有名少女正朝这边走来,看穿着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饶是如此,中年人也并没有把这么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叫魂啊叫!老子打老子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啊,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陈延陵已经紧跟着赶了过来,见这人出口不逊,眉头一皱,收敛了力度一脚踢出,将那人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大胆!竟然敢在峒主面前口出污言!”
峒、峒主?这么个黄毛丫头?中年人懵了片刻,见杨树几人也跟在后面赶了过来,瞧着对方人多,也顾不得这是真峒主还是假峒主了,怕辛螺叫上后面那些随从揍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面躲,边躲还要边犟嘴:
“是峒主又怎么样,老、我打我自己的闺女,又不是打别人,哪条法令规定我犯法了啊!”
对峒主出言不逊,倒是可以把这人抓起来关上几天,可是关了几天之后呢?他们这一回看到了可以阻止,那下回呢?下下回呢?瞧刚才这人打大妮时的凶残,只怕什么时候会打死人也不可知……
辛螺看了眼默不出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捏着拳头站在一边的大妮,目光在她青肿的脸上停了片刻,突然开了口:“大妮,你可愿意卖身进峒主府?”
卖身?进峒主府?
大妮一下子懵住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听说卖了以后,是打是杀都是由主人做主了,但是峒主是个好人,卖身给峒主的话——
刚才还后退着随着想跑的中年人眼睛也亮了,也不管陈延陵还在拿眼剜着他,恨不得直接扑上来:“峒、峒主你要买这死丫头?多少银子?!”
虽然杨树拿刀鞘撑着把他隔开了些,辛螺还是闻到一股隔夜的劣酒味,退开了几步正要开口,不远处有人就叫了起来:“峒主大人,大妮的娘是个疯子,得了疯病死的,大妮也会得疯病!”
竟然是大宝和二宝两个。
原来两个熊孩子想吃顿好的没吃到,反而讨得了屁股上的几巴掌,气哼哼地一溜儿跑开了,之前瞧着大妮是往这边过来,两人就想跟过来“寻仇”,没想到才拢边儿,就听到大妮的爹说的那句话。
听说有钱人家即使下人都是吃香喝辣的,大妮要是被峒主大人买走了,岂不是去过好日子了?而且他们以后想报复都找不到人了,大宝二宝一急,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
这年头老百姓最怕得病,尤其怕得会传染的病,包括疯病什么的,都说会染上,拧着自家小孩子的耳朵不让人靠近的。
大妮是她娘生的,她娘得了疯病,大宝和二宝自然认为大妮也会得疯病,因此喊得很是理直气壮。
大妮的爹听在耳里,顿时急得不行,冲过去作势要揍人,将那两个熊孩子恐吓跑了,又一溜烟儿地跑回来,连连向辛螺作揖:
“峒主大人,峒主大人,大妮她娘是后来才生病死的,不是天生的疯病,不会过人的,你瞧,我和大妮这不都是好好的?大妮这丫头能干,吃得也少,一个人可以顶两个人干活……”
因为太过急迫,大妮爹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辛螺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转头看向大妮:“大妮,你愿意吗?”
大妮毫不犹豫地点头:“峒主大人,我愿意!”
算这死丫头还知道点事!大妮爹一双浑浊发红的眼睛紧紧盯向辛螺,嘴巴也不由张开了,就盼着她不被刚才那两个熊孩子影响,能够把大妮买下来。
见大妮眼神坚定,辛螺也干脆利落地开了口:“那行,你们跟我一起回峒主府吧,回了府里签死契,以后大妮的生死,与你这个当爹的再也没有半点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