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那里有人,而那人也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很快,他就找到了即将被冻成冰雕的十五,和尚伸手拂去十五额上的雪渣,修长的指尖带起一阵浅金色的灵光,这光芒瞬间包裹住十五,顷刻间便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露出苍白的容颜和游丝般若有若无的生机。
和尚微微一笑,声音仿若这北境的一枚飘雪,沉静中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凉意:“你终于来了。”
十五当然无法回答他。
和尚提起十五的后领,随意的扛在肩上,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山,只是这次,脚步快了许多。
……
雪缘寺是一处荒僻的禅院,孤零零建在东部雪山坳里,大约几十年前,由出窍期的慧灭住持亲自设下结界,将一位“不可说”的元婴弟子幽禁起来,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和尚来查看这名弟子的情况,可见重视程度。
“普雨,贫僧可是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你开开门!”
“这可是你旧相识,真的不出来看一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现在虽然不是和尚,但好歹也别这么冷心肠呀!
“你不吱声贫僧可就踢门了啊!”
正当寂华准备再磨一磨嘴皮子,或者直接将十五扔下不管的时候,面前那扇门终于“吱呀——”一声,被缓缓拉开。
门后头,站着一个男人,面容冷漠,神情疏离,身上只着单衣,一头漆黑的长发用乌藤木簪挽起,他看向寂华肩上的十五,眼睫微颤,连着目光都变了一变。
“怎样,确实是老熟人吧!”寂华勾起唇角。
瞬间,普雨脸上的温度降了几分,他手指轻抬,一道纯金色的灵光飞入半空,在两人之间大约与眉梢齐平的地方化成一行字:观音峡不留女人。
寂华挑眉:“她是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普雨沉默。
寂华又道:“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和尚们的规矩,你现在又不是和尚,何必顾及这些?”他将十五平放在台阶上,看着她瘦弱的身体甚至连窄窄的一阶都填不满,不禁唏嘘:“啧,寒冬将至,她这么重的伤,你要是不肯救,可就真的没命了。”
普雨漠然的脸上古井无波,灵光闪过,半空中又浮出一行字:“与我无关。”
寂华取出腰间的竹筒罐子,揭开罐口,透明绵润的酒液倾倒而出,甫一入喉,便是酒香四溢,身体里也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瞬间暖遍全身,他自顾自笑道:“这么好的东西,简直就是寒夜的救星,那群光头愣子却一个个避如蛇蝎,真是浪费,害得贫僧也只能偷着喝,啧!”
寂华只喝了一口,便恋恋不舍的将竹筒罐子收了起来,观音峡可没有卖酒的地方,还是得省着点。他抬头看了一眼普雨,见“与我无关”那四个大字还金光闪闪的悬在空中,不禁无语:“你总不会想让贫僧带着她吧,贫僧可是个和尚!”
空气中还残留着清冽的酒香,普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空中的字又变了模样:从何所得。
“东海附近。”寂华笑了笑,再问下去就麻烦了,他索性敛眉:“宗门还有要事,她叫十五,就交给你照顾了。”随即一转身,化为一道灵光遁去,几个呼吸间就没人影,走得甚是干脆利落。
普雨看着台阶上奄奄一息的十五,叹了口气,修士记性都很好,又是凭气息识人,因此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认出来了。当年随师傅南下,元君墓里的巨蛋女婴还历历在目,如今百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再相遇,物是人非,他叛出宗门蓄起长发,而师傅却已经坐化了……
普雨将十五带回禅房,雪缘寺本就是一座废弃的禅院,空置房间很多,自普雨入住后整日闲极无聊,又不愿对着正厅里无处不在的佛像经文,因此打扫出许多房间来,将香坛一类的都搬了出去,重新布置,乍一看,倒是与普通人家的书房无异。
普雨神情漠然的抱着十五,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当年白白胖胖藕节一样的婴孩如今却是瘦弱娇小,奄奄一息的窝在他的臂弯里,轻的仿佛没有重量,她本应当在云水宗健健康康的长大,却不知为何流落到这冰天雪地的北域,难道是发现了她半妖的身份?只可惜自己被幽禁太久,也无暇顾及外面的是是非非。
掀开厚实的被褥,把人平放在床上,普雨捏起十五纤细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探入一丝灵力,循着灵脉关窍直到丹田,一个大周天后那丝灵力已经彻底湮灭在十五体内,普雨眉头轻蹙,淡漠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