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_作者:唯刀百辟(53)

2019-01-30 唯刀百辟 民国

  淮真也认出这是士作顿街新开面包店的老板娘阿芳,立刻改换笑脸称呼道:“芳姨好,季叔说开春了诊所忙,知道惠大夫辛苦,煲了鱼翅汤叫我给他送来。等到他八点收工,一定得看着他喝了才放心走。”

  惠老头吭哧一声,冷着一张脸道:“你现在拿过来,我立刻就能喝给你看。”

  后头仍等着两三病人。淮真于是说,“我怕您忙不过来。”

  芳姨一扬手,“没事,吃饭要紧。”

  淮真笑着嗳了一声,揭开食盒盖,将那碗鱼翅粥亲手给惠大夫端了去。

  惠老头执起那手可盈握的瓷碗,举至嘴边,一面给芳姨有风寒病的母亲开药方:“此阳虚外感,风寒闭塞腠理,致经脉气血不通故也。宜用……”

  说罢,他略作思索,仰头饮粥。

  淮真看在眼里,笑道:“好喝吗惠大夫?”

  惠老头哼了一声,没理她。

  淮真接着说,“我季叔还说,惠大夫但凡喝了他的鱼翅粥,就会答应我来诊所做帮工。现下您都喝了两碗了,可不能欺负我年纪小,出尔反尔呀。”

  惠老头猛地一通咳嗽起来。

  后面一众病人也都掩面直笑。笑了会儿,有人说道:“是啊惠大夫,这小姑娘聪明伶俐,能帮您不少事呢,哪里会添麻烦?”

  连带芳姨一通劝,惠老头经不住,只说:“依了,依了,这么上赶着找活干,明日便来!”

  当晚淮真拎着食盒回家,以为这事已经稳妥了。哪知第二天上门,惠老头却现场演绎什么叫倚老卖老,翻脸不认人:“无凭无据的,我几时说过?你拿证据来。”

  倘若真将芳姨等人找来当证人,倒又显得未免小题大作。淮真只恨自己年轻,识人太浅,不知年逾花甲的老头脸皮也能如此厚,只好劝诫自己:下回一定要逼的他亲手立个字据。

  哪知周四是诊所休息日,一日未见惠老头,淮真闷闷不乐熬到礼拜五,事情才见出现了些许转机。也不知是因西泽特意交代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继周日将她送回唐人街,隔了五天,联邦警察又来上门拜访了。

  询问也与往常没有太多区别,四名警察将洗衣铺四人分开问话,问题大多有关于淮真今后生活起居与学业相关。问过以后,四名警察核对无误,方才离开。

  隔了一阵,警察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从车里取出的英文日报扎的紫色风信子递给淮真。小小一束,不甚起眼。

  “西泽希望能约这位女士礼拜六下午四时去下城区喝咖啡,会提前等在在萨克拉门托街,并于八点以前送她回来,希望能得到应允。”

  阿福与罗文都笑道,“好的,好的,长官。”

  等警察一走,淮真突然瞥见对面杂货铺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名穿了大红袄子的女仔探出了头,看样子已探听了许久的对话。

  淮真一个眼光扫过去,她立马灵活的钻回黑洞洞的杂货铺里头,掩上木板门时,门板磕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罗文脸色一黑,扭头往屋里走。

  淮真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唐人街人人都知道,白鬼警察的造访几乎意味着准没好事,也因此,但凡警察上门,街坊领居也都密切关注着,准备接收到第一线报,好口耳相传互知邻里。万恶白鬼警察捧花上阿福洗衣铺的门,若是传出去,洪爷与街坊不知该怎么看待季家人。

  倒是阿福与云霞,他们两人越是不在意,淮真便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直至晚饭快要上桌,她只借口今日客人名字记岔了,自己呆在铺子里改记录簿,得晚些时候再上去。只因但凡回想起往常那热热闹闹的气氛,倘若少了点契机融入,倒更加映衬得她像个边缘人物。

  惠老头子就是在这时候上门来的。前脚跨过门槛,一进来问门神淮真:“你季叔呢?”

  淮真一愣,忙起身说:“在楼上准备晚餐。”

  惠老头子道:“快些带我去找他。”

  楼道陡而漆黑,淮真怕他摔了跤,便掌了只蜡烛照着引他一块儿上楼去。

  上楼见了阿福,惠老头立刻问道:“阿福,也不知是我眼神不好了,还是这白人报纸字越印越小,整个看不清。谁来替我认一认,念一念?”

  云霞刚下去洗手,在淮真后头钻出来,先挠一下她的腰,说,“就说下头没见着你,原是跟惠伯一道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