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笑了,捋须道:“说文道‘昱,明日也。’昱借翌,那为何不叫清翌呢?”
清昱小脑袋拨浪鼓似的又摇了摇。“翌从羽,是下一个的意思,可以是翌晨,亦可是翌年。而昱则是明日。我不觉得他们是假借关系啊。”
闻言,老先生朗声大笑,宋先生也跟着摇头。“凡经传子史,翌日皆昱日之假借,不懂不要瞎说。”说罢,见自己的门生来了,赶紧召唤进门。
谭老起身,瞧了一圈,手单单一指,道:“就他吧。”
不止清晓,在堂所有人都愣了。这指尖朝着的,不正是清昱吗。
“不行不行,他一个九岁的孩子,担不了这任。”宋先生道,于是摆手召唤自己的学生。
“我和这孩子颇有眼缘,且他那句话就动了我心。孩子自有孩子的好处,敢言敢语,且他所言没错,‘清昱’和‘清翌’可不一样,是不是啊?”谭老朝着清昱眨眼一笑,清昱摸摸鼻尖,也跟着咧嘴笑了。
谭老一向言出必行,估计是难改了,宋庭章心里一面感叹老头子任性,一面悔啊,就不该让他们进来。他悔,清晓也不愿意了,清昱还得学习,哪来的功夫给他抄书去。于是出言婉拒。
宋庭章心里鄙笑,她还真以为是抄书啊,人家可缺一个执笔的,他这就是变相收徒呢。道:“谭老可是翰林大学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清晓惊住,不怪宋先生如此积极。大学士,跟着他,清昱学到的东西岂还能少?
谭老想了想,又道:“这样吧,除了来我府上,其它时间你仍可以去学堂。只是你这进学的事……”
“可以来我们学院。”宋庭章笑道。他还真是任何一个能和谭老贴上边的机会都不错过啊。“平日可以来我们书院。”
“我们基础不好,怕跟不上。”清晓幽幽道。
宋庭章尴尬,笑应:“跟了谭老,岂还有补不上的。”
清晓冷笑,道:“我觉得宋先生说得对,家弟还是选一个适合的书院最好。”
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受教这样的先生,还不若不念。
事情定下来了,丢下一个怏怏落魄的宋庭章,清晓随谭老一同告辞。大门外,清晓再次道谢。谭老笑道:“我能收他一来确因他是快璞玉,也因姑娘。小小年纪,少见能有此见识,愿为弟弟进学而费心思,是个有远见的孩子。有姐如此,想来清昱也不会差。”
清晓有点羞,福身道:“哪里,先生过誉了。”
谭老却笑了。“你啊,还颇有些小聪明,倒是随了我家夫人的脾气。她最喜欢伶俐的孩子。后日府上有茶会,若无他事,便随清昱来吧。”
清晓福身谢过,便相互告辞了。
谭老刚上了轿子,忽而掀了轿帘问道:“阮清昱……那阮清让可是你兄长?”
姐弟二人点头应声。
谭老朗声笑了,道了句“怪不得。”便放下轿帘离开了。
姐弟二人目送他远去。
翰林院大学士,兄长不也在翰林院,想来他们都是识得的。清昱这事,虽说算缘分也是巧合,可巧得让清晓不踏实,如此想想,莫不是和兄长有关……
清晓回到家,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父母。二人惊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做出如此惊人之举,她才多大啊,就能领着弟弟求学了,且还背着家人。不过嗔怒之后,自然是大喜过望。能被谭老先生收下,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那可是太子少傅,谭毓夫啊!”阮伯麟不禁感叹。
谭毓夫?
清晓颦眉,好似在哪听过……
次日夜晚,清晓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谭府,毕竟身份在这摆着,人家可能只是客套而已。结果第二日清早,请帖便到了。
这不去也得去了。
谭老夫人是名门之后,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极倾慕方为举人的谭毓夫,佩服他的傲骨,在家人反对下,仍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一时惊动京城。
如今,几十年已过,二人感情如故。
清晓觉得,夫妻不该只是单纯的个体结合,起码也该有精神层面的统一。不过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这还真是个奢侈,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谭氏夫妇的幸运。
其实这种“幸运”感,清晓也曾有过,只是物是人非,不过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