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座戏台,已是雾气蒸腾,袅袅绕绕,仿若仙境一般。
戏台正中,冉冉升起一名女子。
只见她,三千青丝,梳成飞仙髻,额中点一抹殷红,衬得她面如白霜,眼似曜石,嘴若朱砂。
隔着缥缈的轻烟,只远远一眼,便认出是那自九重玄天之上,下凡尘而来的天女。
“祥云冉冉婆罗天,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
天女缓慢地舞动胸前两条长长的绸带,绸带飘舞在雾气中,将观戏楼里的众人,带入一个虚无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
《天女散花》这出戏,王老夫人此生看过不下五次,包括曾经的万喜。
她从未见过,有人弃水袖,改用绸带。
“莫娘为了今日,练习许久,说要给老夫人一个惊喜。”
“这丫头,有心。”
林陌胸前的两条绸带,长一丈七尺,宽一尺二寸。
以往唱《天女散花》,有那取巧之人,在绸带尾端,各绑一根小棍,拿小棍挑着,做出万千姿态。
林陌却嫌绸带往后抛时,小棍太重,绸带甩起来的弧度不够飘逸。
她写《炽凰绝唱》时,曾无意间瞧见梅先生的口述,可惜当时未能深入,只能凭借仅有的一点记忆,跟老张头儿反复研磨,尽力将整出戏的手法还原。
为此,她还跟老张头儿习练一个多月的武功,专门锻炼控制绸缎的能力。
她手腕一使巧劲儿,绸带从胸前飘至背后,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飘飘荡荡地消逝在烟雾中。
“云外的须弥山色空四显,毕钵岩下觉岸无边……”
绵软的绸带,仿若成了精一般,在林陌手中,从上至下,成螺旋纹路,随后飞起来,舞出回文波浪等样式。
雾气愈发迷离,一阵清风袭来,林陌整个人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夫人惊得连手里的点心,甚时落下去都没察觉,张着嘴,愣在榻上。
王娘子微微抿嘴,“所以莫娘才要特地请老夫人来园子瞧戏。”
老夫人颤抖着连道三声好,方才还爱不释手的点心,此时亦顾不得吃,双眼紧紧盯着台上。
观戏楼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不同程度的抽气声。
清音绕梁,衣袂翻飞,林陌全身心沉浸在乐声中,飘然似仙。
能将绸带控制住,已是费力,更别提要在半空中,保持身姿。
这一场戏,极其消耗体力。
饶是她这么些天,日夜不辍地练习,也才将将能这一场戏,不带喘地唱完。
“……满眼中清妙境灵光万丈,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
绸带在林陌身后飘荡,白雾渐渐浓起,又慢慢散去。
戏台上空无一人。
等到《散花》一幕,效果更是奇异。
台上维摩居士讲经。
林陌翻飞于半空,手持花篮,将花瓣洒落。
明丽艳美的花瓣,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了一地。
王娘子瞧着老夫人激动到绯红的面色,晓得戏芙蓉的名头,今日算是正式在显明城里头打响。
林陌下台。
一整场戏下来,她早已力竭,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
幸尔接下来,由小红圆儿她们出场。
她趴在妆台,喘息许久,方才平静。
妆卸到一半,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林陌心头一动,停下手,瞧着铜镜里的朔。
“主子在房内等你。”
林陌赶紧把剩下的一半妆卸完,裹了一件外袍,急急地从密道,进了预留给自己的那间屋。
跨出来的第一眼,林陌便瞧见熟悉的身影。
他此时站在密道口,面沉沉地朝她看来。
有那么一瞬间,林陌很想大叫着飞扑到他身上。
但理智在最后一刻制止她。
她清清嗓子,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公子甚时来的。”
陈幕瞧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小姑娘。
许是妆卸到一半,匆匆赶来,几缕汗湿的额发,贴在白皙的额头,双眼晶亮地瞧着他,好似掬了漫天的星海,藏在里头,耳鬓一角还残留着尚未完全去掉的油彩。
他的心,在她热切的注视中,颤抖。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去,“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