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方朝元的目的便达到了。
那时,他自然也不会再关注“风月庵主人”。
方朝元兴趣不再,“风月庵主人”便可以重出江湖,虽然无法再跟悦心堂合作,但凭着之前打出的名气,只要报上风月庵主人的名号,自然有大把书画铺子愿意帮她代卖画作。
所以,甄珠只需暂避风头,短暂蛰伏。
“我认识一位书画铺子的东家,人品可靠,待方朝元走了,你若愿意的话,我便帮你引荐于他,以你的名气,他定然十分乐意与你合作。”说完原委,方朝清笑着对甄珠道。
甄珠脸上却没有笑意,她沉默着,半晌后才开口:“那你呢?”
方朝清愣了下。
“你把我的出路都想好了,安排好了,那你呢?”
“你不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么?这样就放弃了,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如果你那个弟弟一辈子都见不得你好,你便一辈子都如他所愿么?”
“你甘心一辈子窝在悦心堂,做个无人知晓的书画铺子老板么?”
“你写《登临贴》时的意气和壮志全都没有了么?”
……
甄珠性子随和,极少咄咄逼人,然此时,却一连数个问句质问方朝清。
方朝清怔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然不待他回应,甄珠便咬着唇道了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我不了解你的处境,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现在张张嘴说这些话,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对不起。”她低着头,唇咬地殷红,向来带笑的脸满是沮丧和烦躁,“我只是……有些憋闷。”
明明聪明机巧,明明远见卓识,明明曾经写出那么好的字,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人,这么棒的人,本可以像鹰翱翔天际,像虎震啸丛林,但如今,却生生被绑住翅膀,被束住双足,飞不动,跑不了,囿于狭窄的角落,眼睁睁看着天地宽广而不能踏足。
只是旁观,她便觉得憋屈地要命。
可是,再怎么憋屈,她也毫无办法,无力反抗。
方朝清难道没有反抗过么?
结果是怎样呢?
当你的敌人有权有势,而这偏偏还是个权势重于一切的世界时,好像无论怎样反抗,结果都是以卵击石。
她垂着头,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没有人说话,室内一时陷入静默。
片刻后,方朝清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用如此。”
甄珠抬头看他。
他淡淡地对她笑:“其实我如今过地不也挺好?虽然日子平淡,但平淡也未尝不是福气。”
——
不管甄珠再怎么觉得憋闷,也无力改变方朝清的境况,与悦心堂的合作也必须终止,那么,继续留下去也没有意义,方朝清不像是需要安慰的人,更何况,这种事安慰又有什么用呢。
临走时,方朝清叮嘱她以后尽量不要再来悦心堂,便是需要什么,也只让阿朗来便好。
如此一来,以后两人几乎再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甄珠心下憋闷,然而却还是只能点头。
最后,道别的话都说罢了,甄珠已经转身欲走了,方朝清却又略带迟疑地问:“你如今……应该不缺钱了吧?”
以为他担心她没有卖画的收入会捉襟见肘,甄珠摇头:“不缺了。”
方朝清便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但……若是不缺钱,我希望——你还是别画春宫了。”
他这句话说地很挣扎,眼帘微垂,甚至没有敢去看甄珠的表情。
作为一个已经凭借她的春宫图赚到钱,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不能接续赚钱的人,这个时候他说这话,很有些自己不好便也不想让她好的嫌疑。
不过甄珠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有些惊讶,便问道:“为什么?”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接下来倒没什么困难了。
方朝清理理思绪,一一跟甄珠解释着他的理由。
方朝清不想让甄珠继续画春宫,一来是春宫画到底上不得台面,便是名气再高,赚的钱再多,终究被许多人鄙弃,虽然那些鄙弃的人很可能就收藏甚至喜爱着甄珠的春宫图。而且,若让人知道甄珠是风月庵主人,那么她要面对的,绝对是毁谤伤害大于喜爱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