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侯府这般人家,自然是用上等锦缎做了帷幕,且踏青之地离那别庄不远,累了便可去别庄上休息。天气和暖,帷幕挡了凉风,却将日光洒下来,晒在身上真是暖暖的舒服。沈宜织端着茶杯,微微仰起脸吁了口气,比起侯府那美仑美奂却有些阴沉的府第,她真是更喜欢这温暖的阳光。
“姐姐这枝钗可真是好看——”身边传来沈宜红的声音,沈宜织暗地里叹口气,真是不让人安生过个日子啊。
“妹妹这件新衣裳的料子也是极好的,最衬妹妹的脸色。”不就是说自己得了枝钗子嘛,你不是也得了少奶奶赏的衣裳料子?
沈宜红没话说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沈宜织头上那枝钗就觉得扎眼。那细细的金丝一层层累起来,手艺就不必说了,单看那蝴蝶翅子上镶的六颗猫儿眼,在阳光下中心闪着细如一线的金光,就知道必是好东西。
想当初在沈家,上头王氏嫡出的两个女儿她是不能比,但白姨娘得宠,沈老爷私下里没少给宠妾东西,自然亏不了这个女儿。而沈宜织算什么?吴氏虽生得美,性子却太老实,不懂得邀宠。后头被王氏折腾得多病,那面容也就渐渐憔悴,更别提什么得宠的事了。
沈宜织像她娘,生得不错,性子木讷,见了沈老爷不像见了爹,竟像耗子见猫。吴氏死后,更是除了请安就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王氏本不待见她们母女,这下子更得了借口,举凡家里人团聚,沈宜织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必是最差的。沈宜红小小年纪就知道,满家里这个姐姐最好欺负!
可是那都是从前了。沈宜红看着那微微颤动的蝴蝶须子,长长的金丝,梢头上还镶了一颗珍珠,沈宜织抬头低头之间,那蝴蝶的须子翅子便一起颤动起来。曾几何时,这二木头居然能跟自己争宠了!不,别说什么争宠,她到现在还没伺候过大少爷,房都没圆,不过是徒有个姨娘的名份罢了,还说什么争呢?又拿什么去争呢?
沈宜红低头思索。当初离家的时候姨娘就跟自己说过,做人姨娘的,最要紧是知情识趣,会小意讨好。可是沈宜织这二木头,哪里像是知情识趣的模样呢?若她真会小意讨好,这些年怎的连在王氏面前说句讨巧的话都不成?难道就因着她那张脸生得美?沈宜红抬头看看那张在阳光下白润如玉、肌肤细腻得吹弹可破的脸,一阵酸苦涌上心头,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在那张脸上划一道!
“小沈姨娘这是做什么呢?看自个儿的新衣裳看出神了?”红绫因只是个尚未被收用过的通房,位置也只比普通大丫鬟们略略高个一线,自然是坐在最后头。只是香苹跑到侯夫人身边去献殷勤了,灵芝又一惯的沉默无语,她便越过了上头两人,直接笑吟吟地跟沈氏姐妹说起话来。
沈宜织不由得看了红绫一眼。这丫头也很奇怪,听说也是伺候了郁清和五六年的贴身丫鬟,如今拿着通房丫鬟的月例,却尚未被郁清和收用过。平日里也不怎么常见她,既不讨好孟玉楼,也不结交别的姨娘丫鬟,整天的像根小辣椒一样,逮谁呛谁。她这性子,怕是这府里的人都要被她得罪光了吧?
沈宜红是不喜欢红绫的。不只因为红绫是个通房,还因为大家名字里都有个红字儿。下头丫鬟们排名重了字那是惯例,为的主子好记好认,可是一个姨娘,跟丫鬟们重了字就不好听了。按例,红绫只要被郁清和收用过,就要称红姑娘,这不也是拿着她的名字在天天的叫么?
“是少奶奶赏的,红绫姑娘若也看着好,不妨也求求少奶奶的恩典。”这料子当真是不错的,说起来还是超了她姨娘的份例,因本是要给少奶奶穿用的东西。红绫虽有府里公中做的新衣裳,料子却跟这个没法比。
红绫却嗤笑了一声:“要说呢,我还是更稀罕沈姨娘头上这少爷赏的钗子,只不知少爷答应赏我的那枝又是什么样儿的。”特意把“少爷赏的”几个字咬得重些。
沈宜红抿着嘴唇没说话,手却在袖子里攥成了拳。都是没跟郁清和圆过房的,她是姨娘,红绫只是个通房,也敢来这样刺她!
沈宜织听着这些明刀暗剑,只觉得厌烦极了。郁清和就是再好,这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真的值得吗?倘若郁清和真心喜欢她们当中的一个也就罢了,可问题是——两人据说还都没跟郁清和圆过房呢,很显然郁清和对她们真是平平,就这样还争什么呢!沈宜红还可说是怕被王氏卖了,不得不绞尽脑汁进侯府,那红绫你图什么呢?一样是没收用过的通房,灵芝不就是安安静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