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正吩咐阿碧唤宫婢来替自己换了饮子,听见郭玉兰如此说,不由地抬头望去,只那一眼,她便愣在了当场,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那是郑钰!不会错的,就是他!
一股无法言说的屈辱感从心底涌上来,渗透至她身上每一处,让她挣扎不出来,身旁热闹的紫云楼与这楼中的盛宴慢慢褪色悄无声息地淡去,记忆里的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了。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次,元庆八年八月初三,贤王府刚得了宫中册封皇太子的诏谕,府里四处张灯结彩,道贺的文武官员权贵宗室往来不绝,李裕让她准备了十余桌宴席,在前院宴请来道贺的宾客,府里一时热闹非常。
她原本在内院里欢喜地让人收拾打点,隔几日就要搬去东宫,有的是事务要安排,也因为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和苦痛的煎熬,这一世躲过了诸多算计与加害,终于得偿所愿嫁进了贤王府,更是陪着他出生入死,为他打算谋划,夫妻情深义重,终究是苦尽甘来,明日他就会上折,请封她为太子妃。
可在她得了小婢的传话,说他吃醉了,在前院厢房里歇着了,匆匆赶过去照看他时,却是被人强行按在了他的榻边,将她的嘶喊求救都生生堵在了口中,就那样绝望地看着那个人撕开了她的衣袍。
那个人就是郑钰,只是那时候他不再是新科进士郎官,而是废太子李弘的东宫属臣,深得李弘信任,却在废太子被流放庐州,贤王被册封为太子之时,来了贤王府道贺,还对她这未来太子妃……
就在郑钰撕开了她的外裳之时,榻上酒醉酣睡着的李裕醒了过来,正看见这一幕!
后来的事,她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只记得郑钰冷汗淋漓地跪在李裕跟前,说他与自己早已安通款曲,这一次是吃得醉了酒意上头,接了她的密信相约,才会来了这边与她相见。
他拿出的那张桃花签纸上的字的的确确是她的,连她自己都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李裕终究没有相信她是无辜的,他撕掉了请封她为太子妃的上折,与了她最后的选择,称病去青莲观修行静养,或是被休弃回顾家。
彼时顾家早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父亲对她在贤王府的所作所为已经寒了心,不再过问她的事,罗氏生下嫡子,正是春风得意,她已经回不去了。
终于心灰意冷,带着几个贴身婢女收拾了细软,悄无声息地乘着马车绝望地往骊山青莲观去了,却终究没能保全性命,马车在进山不久便遇见贼人,惊了马,冲下了山道,翻入山崖之下。
或许到死的那一刻,她是恨的!恨郑钰的无耻陷害,却更恨李裕的冷酷无情,那些年的夫妻之情,她为了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全然不顾念,就凭着一面之词便舍弃了她,每每想到这里,那扎心的痛楚便会教她无法忍耐。
所以,这一世她不再想着嫁进贤王府,不再想着要费尽心机得了赐婚,她要的是全然不同的命运,或许只有打破这个既定的命运,才能够不必一次次痛苦的轮回。
顾明珠慢慢放松了紧绷着的身子,将心中翻涌的灰暗的过往慢慢压抑下去,身旁又是热闹非常的紫云楼,觥筹交错,笑语声声。
隔着轻纱屏风,看着那边郑钰俊秀的脸,她面上终于古井无波,收回目光来,与身后的阿碧道:“昨儿教你绣了新花样子,今日怎么还用着这旧荷包,还不换了新的来?”
说着话,她一脸不悦地摘了腰间的荷包递给身后的阿碧。
阿碧愣了愣,接着荷包低声应着:“是婢的不是,回去便换了新荷包与娘子佩上。”
一直坐在席上兴致不高的郭玉秀却是听见了,瞧了一眼阿碧手中的荷包,别开眼去,带着期盼之色望着垂着珠帘的上席。
远远的铜钟响了一声,宫婢们忙忙退开去,拜倒在席后,热闹的紫云楼也一时安静了下来,诸位夫人带着娘子们忙起身来,也齐齐拜下。
天后娘娘与诸位殿下驾临了。
第18章 喜忧参半
顾明珠与众人一般拜伏在地,看不见进来的人,只能听见落在织花波斯地毡上轻快的脚步声,与迤逦而过的裙摆。
待到水晶珠帘响起清脆的碰撞声,才传来宦者高声的吩咐:“起。”席上的宾客纷纷起身来,回到席上坐好。
郭玉秀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上席,上席当中水晶珠帘放下,隐隐约约可见一位身着明黄凤纹翟衣的贵妇人坐在当中,旁边的席位上坐着的却是数位年轻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