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絮絮叨叨说自家儿子的好处,什么才比天高,注定是要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料,谁若嫁到他们家,那势必是要跟着鸡犬升天、将来要做官太太的。
汤婆子听得暗翻白眼。
——白秀才是读书读傻了,谁不知?
每个月那么一小兜黄米,能养活谁?全靠白秀才给人写家书,白老太替人补衣裳换几个家用。
那白老太更是迷之自信,觉得他儿子应该娶了皇家帝女才不亏。谁嫁进来谁倒霉。
汤婆子几番想走,被白老太扯着走不脱。
听见外头脆脆的说话声,喊“白大娘。”
从窗口看去,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脸蛋儿尖尖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对月。
“白大娘,您家的阿福又钻去我家院子了,我姐姐让我给您抱回来。这儿有一点吃的,姐姐说给阿福吃,一块放您院儿里了!”
白老太胡乱点点头,骂门外那只瘦骨嶙峋的狗,“再乱跑,打瘸你的狗腿!”
悦欢有点尴尬,忙从白家院里退出来。
汤婆子眼睛滴溜一转,问白老太:“这是谁家闺女?说亲了没有?”
白老太不耐烦地道:“赵瘸子家的远亲,搬来不久,谁知她?咱们接着说我儿……”
汤婆子想及那天在街上撞见的林云暖,心里头猫抓似的,非常想再仔细瞧一瞧她的面相。
白秀才隔着半道墙,听见汤婆子问道:“白大娘,您可见过那丫头的姐姐?据说她男人是个行商的?可知底细?她姐姐究竟是正头娘子,还是外室做小的?”
第92章
白婆子想不到这和自家儿子的婚事有何关系, 勉强耐着性子道:“这可不知, 一门子都是妇人闺女, 自家带个小子,若是正路子, 那男家哪能叫骨肉养在妇人手底下?多半老姐姐猜的不错, 说不准便是个给人做外宅的。那赵瘸子在旁住了几十年, 突然就发横财走了,这等好事轮的上他?多半是那家男主子出钱买了院子, 为着名声好听, 把人安置在这儿。大抵也也不如何稀罕, 否则这一俩月过去, 怎从没见过露面过?”
见汤婆子若有所思,奇道:“姐姐问这作甚?难不成谁还瞧上了那妇人, 央您打听她来着?”
汤婆子笑了笑:“是也不稀奇, 那妇人好颜色,打着灯笼没处找的。集市上转一圈, 小贩们眼睛直勾勾往她身上打量,她来买货,平白能省不少银。”
白老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如今镇上这些眼皮子浅的汉子越发没道理,那妇人怎么也得二十七八, 福泽深厚些的, 当个岳母都可行。竟也能招眼惹下风流债?真真世风日下!”
汤婆子捂嘴大惊小怪地瞧向白老太:“您这嘴可够毒!一条巷子住着,作甚瞧不起人家?”
白老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不一会儿扯回正题,说起给自家儿子说亲一事,汤婆子因琢磨那说媒的礼钱不会多,也就敷衍几句应付出来。
门边儿扶着柱子提鞋,正瞧见林云暖和悦欢两个打伞往巷子外头走。
林云暖怀里抱着个娃娃,裹在柔软的棉花襁褓里头,粉雕玉琢一张小脸。
汤婆子眼睛尖,瞧人准得很。心想这孩子的爹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妇人容貌已极出众,这孩子并不像她,竟也是好看得紧呢。那必是像他爹了。
不一会儿,见巷子里头又走出来两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杀气腾腾冰山脸,表情昭然写着生人勿进。
汤婆子捏着下巴细琢磨,好像近来井儿胡同生面孔有点多。
她不过也是一时闲,平素又爱留心这些闲事,倒不是非要把眼睛盯在林云暖身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风平浪静过了十来天。白老太几番来催促婚事,她随意说了几个明显有缺陷的姑娘家给白秀才,白老太自然不肯。这说亲之事一时便耽下来。
这天下着最后一场秋雨,街上萧疏得没人露面,白秀才揣着信,已被雨困在亭子里许久。怕手里信打湿了换不回钱,小心翼翼护在怀里。一错眼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浅粉色袄裙,疾步在街面上走着,瞧来十分焦急,裙子上溅了许多的泥水印子,一点儿也顾不上。
白秀才向来不大与人交流,虽是近邻,便是见着也不主动招呼。哪知悦欢突然脚下一绊,身子栽下去,膝盖一弯跪在水洼里。白秀才嘴里发出“嗳”的一声,替她着急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