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_作者:汐容(147)

2019-01-17 汐容

  宫人紧张地瞧着太子纷纷劝说,砚离拿着绢帕擦了擦嘴,坐直了小小的身子对母亲安慰一笑,“母后别担心,儿臣无碍!过几日便要休沐过年,《论语》习完便该要讲《孟子》了,太傅答应儿臣会与诗三百一同教习,说不定还可以接着学《孙子兵法》呢!”

  砚离今日穿的皇太子玄色蟒服,将玉雪可爱的小人儿衬出了几分稳重,钟离尔心疼地抚了抚儿子衣袍上的褶皱,默叹太子也不过三岁的年纪,便要这样事事老成周全,不敢懈怠。

  外头将要下雪,皇宫上头的天一片深青灰色,浓云压顶,她送儿子出坤宁宫门的时候,小心握着他的手往上用力提,砚离自己费力抬脚迈过朱漆门槛儿,她瞧见他蟒袍边儿的一圈滚绒模样柔软,不知为何忽然便要热泪盈眶。

  阿喜抱着太子的书袋侍立身后,砚离站在母亲宫门前汉白玉的台阶上努力朝她挥手,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她。

  她看着儿子有些冻得透红的小脸儿,和他努力挥别的双手,心口一紧,蓦地出声唤住他,“离哥儿!”

  砚离瞧着母亲快步走来,俯身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拢了拢披风,便瞧着她甜甜一笑,母亲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深情。

  她眼眶将要红了,这天似乎比往日要冷了些,她的手指冰凉,看着儿子为自己的反常打圆场,“今日小寒,离哥儿在文华殿若是冷了,便教阿喜回来给你取衣裳。”

  砚离看着母亲一笑,声音软糯清脆,“小寒之日雁北乡,又五日,鹊始巢,又五日,雉始雊。今日若是儿臣瞧见大雁南徙,晚上便讲与母后听!”

  钟离尔对儿子笑着点头,柔声应道,“哎,母后让小厨房晚上熬了鱼汤给你暖胃。”

  太子眨眨眼,阿喜怕远处有冰的地方滑,便向皇后告退,牵着砚离的小手任他欢快地往远去了。

  天际似有鸿雁啾鸣,仔细分辨却又不见踪影,一身素净常服的皇后在压城的乌云之下静立,一直目送着儿子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道远方。

  这一日在她后来的生命中,再被想起,只剩下最清晰的兵荒马乱。

  处于苦难之中的人,往往无暇顾及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有随波逐流地度过眼前一刻,再去思考来日后路。

  她送别了儿子,靠在坤宁宫的软塌之上,额角突突地跳着,疼痛感与病中的混沌令她半梦半醒。

  蔻丹染就的精致指尖扶着云鬓,三千烦恼丝重得让她觉得负累,钟离尔不知为何,回想起这些年连烁与她,共同在儿子面前相敬如宾的画面。

  依着二人从前的约定,他虽不常来看砚离,可来时也会尽到做父亲的职责,陪着太子玩耍或是读书。每每此时她便全身而退,只尽心扮演一个红袖添香的温柔母亲。她与他这些年甚至不曾在儿子面前争执过一句,他认同她养育太子的方式想法,她亦从来小心呵护他在儿子心中高大圣明的形象。

  这一世做家人,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却好歹是和乐融洽的模样。

  能让砚离心无芥蒂的长大,于她而言便够了。

  殿外忽然开始变得嘈杂,她想要睁开眼,神思却昏沉迷蒙。皇后与胶着的眼皮苦苦斗争,眼前无边的漆黑,周身有些冷,像是坠落一场黯不见底的噩梦深渊。

  清欢猛地推开门的时候,她终于力竭,睁开双眼,瞧着眼前慌乱的婢女,右眼皮牵连着她的太阳穴,一并开始疯狂跳动。

  清欢的面色极差,双手不知要怎样摆放,甚至忘记给皇后行礼,站在那儿语无伦次地叫喊道,“娘娘,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推着贵妃娘娘坠落到了御花园的池塘里……被融冰磕碰了额角,现在昏迷不醒地送去了乾清宫……”

  这一场串的话磕磕绊绊,她一时竟回不过神,方要开口却见小令子连滚带爬进了内殿,小太监嗓音尖细,跪在地上哭嚎道,“娘娘!全公公偷偷送来消息,说殿下身上不知为何,穿的竟不是蟒服,被人换了龙袍……现下太后正往乾清宫赶,眼瞅着就要到了啊娘娘!”

  如同平地惊雷劈在她身上,接踵而来的变故让她应接不暇,皇后面容颜色全失,指甲掐着手心的软肉渐渐渗出血丝来,她逼迫自己维持着十二万分的清明,咬牙思量了一刻道,“你说殿下推着贵妃落水,贵妃现在何处?”

  清欢瞧着皇后飞速道,“皇上差人将贵妃送回了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