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_作者:汐容(186)

2019-01-17 汐容

  那抹暖阳在墓碑处流连一瞬,便缓缓在他们的注视下消弭无踪。江淇默叹一声,将她扶起,擦去了泪珠,拥着她笑道,“往后有砚离监督,我更不敢欺负你了。”

  钟离尔哭得有些鼻音,看着他嗔道,“难不成你还想过要欺负我么?”

  他做出毕恭毕敬的表情逗她,“臣如何敢?臣这便好生送娘娘回宫。”

  二人相携下山,钟离尔坚持不要他再背下去,只与他并肩而行,忽地想起什么,忙与他道,“皇命令你离开帝陵直奔辽东都司而去,你如何能送我回宫?”

  他被她看穿,略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子轻咳,“无妨,送你回宫后再……”

  钟离尔冷汗直流,出声打断他,“不可!此次突然命你去辽东,我心中便忐忑不安,在这当口万万不能涉险。”凝眸片刻,她方与他笑道,“逐日可牵来了?”

  他不解颔首,见她执起他的手摇晃了下,软了声音央道,“咱们打马一同走一段儿,到了落梅亭,我便顺着官道回宫,你也恰好往辽东去,岂不两全么?”

  眼前可人眉眼弯弯,他亦知道这是万全之策,便浅笑颔首应了,忆起昨夜事,虽然二人已有采取对策,却仍不放心道,“回宫后,万一月余有了什么状况,切不要独自担惊受怕,不管有任何事,寻梁宗与我飞鸽传书一封,以瘦金书,我必赶回来。”

  她知道他话中意思,有些害羞咬唇,推着他一同往山下去,一面念道,“好好好,我省得了。”

  待二人一路笑言下山,却见逐日与追云一旁立着小令子,见到皇后便面露喜色,忙上前请安,钟离尔心知宫内必有事,忙免了礼询道,“可是清欢差你来的?”

  小令子忙不迭点头,低声与皇后道,“娘娘昨日离宫后,楚太医便差人送来消息,说是慈宁宫不大好……清欢姐便差了奴才前来送信,请娘娘回宫主持大局。”

  钟离尔与江淇对视一眼,颔首道,“晓得了,你去安排车马,咱们这便启程罢。”

  待到小令子领命去了,江淇瞧着她的眼,二人守礼对立着,与她拱手道,“娘娘不必忧心,宫中任何变故,与臣来信便是。”

  她看着他郑重颔首,撇开心头沉沉忧思忐忑,二人双双翻身上马,一前一后不可再逾矩,打马同行了一段儿,终于还是瞧见眼前的落梅亭。

  落雪覆下,她勒马停住,江淇带了十数人下马,与皇后端正作揖告别,“臣送别娘娘回宫,雪天路难行,娘娘请弃马登车。”

  她知道他担心无人可护自己周全,便也不拂他的意,由小令子扶着登上马车,落下车帘的时候,她目光不敢错一秒,生怕遗漏他的表情,可不过须臾一瞬,厚重车帘仍旧阻隔了二人视线。

  他立在雪中,鹤氅一如往常衬得气势凛然,她却只能维持皇后凤仪,再不可探首与他相见,听他在车外朗声道,“臣恭送皇后娘娘。”

  钟离尔将双手交叠于膝上,语气端庄嘱咐道,“厂臣一路平安。”

  话音落下,车马便掉头缓缓行驶,她端坐在车内,头顶凤冠摇曳,抿紧唇角,与他渐行渐远。

  待到皇后一行车马远去不见,他方放下行礼的手,转身抚了抚追云顺白的马鬃。追云瞧着逐日离去的方向,亦不安打了个响鼻,前蹄踏踏,惹得江淇轻笑一瞬,下一秒他遥望辽东方向,再不停留上马扬鞭,带着东厂数人,却先往慈云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半皇后回宫,匆匆换了冠服便召见楚辞,言谈中确认太后已罹患心疾,新岁始多有咳血症状,眼瞧着已是时日无多。

  清欢风寒也好了大半,皇后带着她踏进慈宁宫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这一回,除却这一室的奢靡富丽,她仿佛窥见了一个妇人孤寂无望的一生。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稳着心神给缠绵病榻的太后请安,乔翎脸色苍白,面容已有些许浮肿,盯着皇后半晌,瞧着瞧着,却开始止不住低笑,直笑到咳嗽不止。

  钟离尔知晓她定然有话要说,挥手屏退了宫人,秋穗不放心地放下了药碗,方退出了内殿。

  乔翎靠在榻侧抚着胸口顺气,皇后第一次发现眼前妇人早已鬓发斑白,与当年她初封皇后前来参拜之时相较,须臾八年时光,眼前已是白发未亡人。

  她斜斜睨了钟离尔一眼,自嘲道,“你瞧什么,可是觉得哀家形容憔悴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