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_作者:汐容(231)

2019-01-17 汐容

  那一夜她从慈云寺回宫,驱车直入乾清宫,急匆匆守在他榻前一夜,他听着他的小姑娘与他说,她还爱着他,她问他,他如何就不爱她了?

  她说,她想给他生个孩子,便没有什么不圆满了。

  她说她都知道那些他曾经的苦痛,她说她心疼他。

  他听得心中皱起来,痛作一团。

  钟离卓方被降职,此刻正是要打压钟离家的时候,借着打压钟离一门培植朝中属于他自己的新派势力,一举将大户门阀逼至无法喘息。

  他何尝不想与她子孙绕膝,可他如何能与她安稳度日?

  柔肠百结,他连诉说一句相思,握住她的手都不能。

  可她说,她要和他白头偕老,就算他牙都掉光,也仍旧爱他。

  他便连落泪都只敢待她睡熟后,无声地盯着帐顶龙纹发呆。

  那一瞬间,他竟不知这一切究竟为何,伤害他此生挚爱的女子,却是为了保护她,说来实在苍白可笑。

  可他知道,自己从储秀宫踏出的那一刻,便已没有了回头路。

  他必须得走下去,一个人走下去,哪怕她这一生都不再宽宥他。

  几个时辰后,他握着她的手,清醒地刻意唤她,桑桑。

  连烁感知得到钟离尔的心痛,与他自身一般无二。

  他想,如此这般,她这样烈的性子,便能远离他,也好过终有一日让他再无法隐忍。

  可他瞒不过乔太后,她是他的生母,她比任何人都能看透他,病榻之前乔翎那一番话,看似说给祁桑听,实则,句句是冲着他,冲着钟离尔而去。

  他知道,乔翎很快便要对钟离家下手,他必须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让江淇抽回自己的势力,也再做足些面上的功夫,瞒天过海。

  为着那一日,他无时无刻不在铺垫。天鼎元年九月初四,祁岚去往边境,秋狩之时,祁桑终究露出了马脚。

  当钟离尔与江淇推论出刺客并非刘赟的时候,连烁心中便已有了眉目。

  祁桑族人恃宠而骄,被他枭首示众一事,既提点了祁桑不可轻举妄动,却也更让她明白,除了依附母族摆脱连烁,她已无路可走。是以借着秋狩的由头,这位看似荣宠无双的贵妃铤而走险,将宫中一二处境说与了祁家,联合祁兴邦策划了这场刺杀。

  他不知道祁桑究竟将自己的话与祁家透露了多少,将钟离尔与江淇屏退,他缓步走近面无血色的祁桑,温柔却残忍地一笑,他问她,“朕没死,贵妃是不是很失望?”

  祁桑还欲与他装傻充愣,他也随她,这次事败,祁家便落了个谋杀君王的弥天大罪的把柄,让他恰好捏在手里,亦可防着祁家人再起祸端。

  彼时连烁朝祁桑粲然一笑,只留了句话道,“贵妃猜得对,朕是不舍得杀你。祁岚刚到辽东,朕正是用他的时候。用得好,你们祁家封官加爵一样都少不了,可有朝一日若是用得不好,届时咱们一并清算总账,岂不更省心?”

  祁桑双手不住颤抖,瞧着他生生便落下泪来,连烁偏过头去轻出一口气,直起身子寒声道,“朕知道你心有不甘,朕又何尝不是?”

  他想起从林中脱险回来,他的妻子站在万人之前痴望他的眼神,心口处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却仍撑着声音与贵妃道,“祁岚的确是个好人选,却不是朕唯一的选择。贵妃是个聪明人,你若肯依朕所言在宫中做好这个贵妃,不会有现在这样多的操劳。往后贵妃送出宫的信件物什,都交予近卫亲军代劳罢。”

  他在这一天之内,寒了发妻的心,也夺了贵妃的权,可傍晚时分,钟离尔仍是站在他面前,为着维护他而不惜用那样冒失莽撞的方式。

  他看着她,只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无不值得。

  这些年,因着对她的感情与愧悔,后宫的嫔妃,他从来少有宠幸,尤其是祁桑,他更是立誓从未碰过。

  婉婕妤与谁苟且,他并不在意,他对其他的女子没有情感可言,可她却傻到为了这样一个嫔妃,将自己生生憋闷出心结。

  一个女子,要有怎样强大温柔的爱意,才能为了爱人坦然抵挡生死心魔。

  她的情感,从来都是这样螳臂当车的执拗,妄图为了爱而一手遮天,化身神佛。

  他正是知道如此,才要瞒住她这样多年,至死也不敢与她吐露一二。

  那些熬不下去的痛楚夜晚,他清楚,如果她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断断不会留他一个人。她会陪伴他,支持他,帮助他,哪怕万劫不复,哪怕要牺牲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