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_作者:汐容(78)

2019-01-17 汐容

  顿了顿,他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画册坐在榻边,身上的寒意让钟离尔不自觉微微瑟缩一瞬。他知自己身上带了寒气,便抬手揽过她,将锦被又往上掖了掖,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抱在怀中。

  她清楚这几日皇上仍是独宠着祁贵妃,现今却不知是因着病中脆弱,没有力气去计较,还是如何,便也就势靠在他怀中,像从前很多次一般,只淡笑道,“皇上可是又想过端午了么?”

  连烁望着钟离尔失笑,只又轻声道,“太医怎么说,可又好些了么?”

  钟离尔颔首,只轻声道,“好多了,今儿早上的药方服了,压得下半刻咳。”

  她抿唇,微微侧首,笑道,“臣妾罪过,朝事繁重,今日又落了雪,还劳皇上分心惦记。”

  他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纤白十指缓缓笑起来,似是喟叹一般,“朕不惦记皇后,还该惦记谁呢……”

  钟离尔听了这话,竟不知如何回他,总归不能直白提了祁桑这个名字出来,霎时间一心便觉得无甚力气,只浅浅笑了笑作罢。

  殿内忽而沉寂,他身上的寒气渐渐消弭在这一室的温存暖香里,天仍未霁,落雪枯枝上有还巢的燕,殿外已是严寒。

  皇后的宫中,年轻的帝皇隔了锦衾拥着她,二人久久无语。

  半晌,钟离尔忽听连烁没头没脑道,“若是能重来一次……”

  殿内炭火哔剥一声,皇后心中疑惑,不知他所言为何,连着上一句话蹙眉细想,猜测许是指他二人的感情罢。

  终究是少年夫妻,结发三载,一声叹息在她心底不可抑制地滚过一遭。

  皇后轻声笑应,“眼下是真切的日子在身边,臣妾不去想从前往后,只盼能没用的病体早点好起来,好替皇上分忧后宫诸事。”

  连烁似如梦初醒,瞧了她一眼,半晌只颔首轻声道,“皇后有心了。”

  从坤宁宫出来,小全子等人跟着皇上往御书房而去,甫进了御花园,皇上便步履愈发快了起来,一干宫人跟在后头,只怕皇上不留神摔了,也急急忙忙追上去。

  连烁听见纷乱脚步声,愈发觉得头痛,只吩咐了人都远远随着。

  御花园里果真好景色,松柏常翠,树杈上落了雪,便如同上好的翡翠碧玉杯中盛了可口乳酪,看得人心中一派安宁澄静。

  他龙袍加身,站在高树下略略抬首,有落雪随风簌簌而下,扑面而来的细碎冰寒教他清醒,他瞧见掉落碎雪的枝桠上绿色愈显,眼神一滞,竟想伸出手去摇晃。

  可天子终归是想想罢了,不能做这等稚气之举,却又实在心痒,便阖上眼,似就隔绝了这般荒唐念头。

  他眼前又浮现钟离尔方才一身素色,倚在榻边执书闭目的模样,想起他那半截没有说出口的话。

  全公公领着人瞧皇上立在雪中半晌,一面着急皇上受寒,一面又不敢出声惊扰。正自担忧,却见皇上已经睁开双眸,忽朝着那树上浅浅积雪笑了笑,便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皇后病了小半个月方愈,挑着晨起嫔妃谒见的时候,赏过兰嫔与庄嫔,复理六宫事。

  东厂提督江淇在朝上力排众议,破格荐举了几名国子监的监生入仕,皇帝同意其昭告贤士朝廷重视的本意,便也准了。荐举之人中,多为官员子弟的荫监与出身微寒的贡监,是以尚算均衡,未掀起何种滔天巨浪。

  只冬月时候,朝中接连有官员上奏弹劾,所指皆为钟离族人,皇上酌情发落二三,右相未着避嫌,便只得再度告病不朝。一时之间,满朝重臣与右相素来要好者、大户门阀多年望族者,人人自危。

  腊八佳节一过,更是势如破竹一般,先后于中书省、六部、督察院,撤了十数右相钟离郁文之门生、族人。

  至此,朝中人尽皆知,钟离一门百年望族,此代更是出了一名皇后,尊荣冠天下的好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

  坤宁宫中,大病初愈的皇后因着冬日寒凉,终究还是恹恹的,便仍随着族人一般,无事皆闭门不出,堪称淡泊。

  可钟离尔不出门,皇上的赏赐却一月连着两回送到坤宁宫,也时常来陪皇后用膳,天恩丝毫看不出因着钟离一门的衰落而有寡淡的迹象。

  这日赏赐刚过,全公公带人前脚谢恩回了乾清宫,对着新赏的一对成色极佳的墨绿色翡翠镯,清欢难抑心思道,“皇上这般打压前朝,又时时送了恩赏进咱们坤宁宫……当真是圣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