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恍若未闻,背过身去,寻找的姿势真切多了。
“将军!将军!”
她别的话什么都没有喊,唯独两个字,每一声儿都喊出了执拗。
她身后传来了一瘸一拐的脚步声,鞋底与枯叶相磨,库擦,库擦的。
瑟瑟猛地一转身。
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与其说站着,倒不如说全靠着一根树干撑着,勉强没有摔倒。他一身是干枯血迹,狼狈的几乎辨认不出的衣服,如果说是野人,或许都比他要体面三分。
瑟瑟瞪大了眼。
“将军……”
她颤着声儿,毫不犹豫跌跌撞撞跑了过去,狠狠一把抱住周砥行。
“……我找到您了。”
靠在周砥行怀中的瑟瑟,终于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周砥行从未想到,他能活下来,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找到他的,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瑟瑟。一个从未经历过险恶的少女,是如何跋山涉水,抵达万千危机的边关,又是如何在这荒野山谷,一处处寻找他的。
他一直在躲,躲着大叶国的士兵搜捕,拖着受伤的腿不停的转移,躲过了敌人的搜捕,也躲过了自己军队的找寻。他分辨不了大部队的脚步究竟来自哪里,只能把危机推出去的同时,推出去生机。
而他听见了瑟瑟的声音。
他唯一能够辨认的信赖,唯一能依靠的生机。
周砥行的左腿伤得很严重,当夜两人在山缝中互相取暖度过,第二天,瑟瑟就给周砥行的腿裹了两根木棍固定了下,扶着他走。
瑟瑟力气才多大,走出去不过几丈远,已经摔了周砥行三四次。她愧疚,可周砥行却笑得傻乎乎。
还好瑟瑟在不远处栓了一匹马,她在把周砥行摔了七八次后,鼻青脸肿的周砥行终于坐上了马背。瑟瑟并未同骑,而是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带着周砥行离开。
大军找周砥行找疯了,差点都要绝望的时候,瑟瑟把周砥行送了回来。
瑟瑟只负责把周砥行送回去,之后就不管她的事情了。等军队来人问话,她只搪塞了过去,一扭头,就收拾了包袱,准备回京。
千里迢迢一趟,她只是来找周砥行。
周砥行抱着她,哑着声道:“你在家好好等我,等我回来,我有一个惊喜送给你。”
瑟瑟一脸温顺:“好啊,我等您。”
主帅重回,不管周砥行是不是伤得根本不能见人,他的存在就是给了大军底气,瑟瑟离开前,铁骑军已经重新整队,蓄势反扑。
一路归京,瑟瑟连番劳累,脾气也不太好,锁了将军府,睡了三天,谁来都不给开门。
三天后,瑟瑟才知道,周砥行舅舅家来人了。
李尤翠死了。
起初李尤翠刚被送回去时又哭又闹,不肯认命,动不动就绝食,期间又是吆喝头疼,又是说腹痛,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舅舅家山野农村,全然把这些当做李尤翠的小手段,又气她被赶回来,结结实实抽了一顿,让她老实。
李尤翠老实了,身体也越发不好,从盛夏到浓秋,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病入膏肓。瑟瑟回来的前两天,刚咽了气。
舅舅家非要将军府给李尤翠治丧,说是周砥行没把表妹照顾好,未嫁的女儿无法下葬,求一个名分,要一份家产。
瑟瑟听了管家的话,派人给舅舅家送了二十两银子,附带了两句话,别计较名分,早些把李尤翠下葬,以免坏了她尸骨才是正事。
下葬了,可不就只是李家的女儿,没法做周家的夫人么?舅舅家也是胆大,直接拿这二十两银子买了冰,把李尤翠冻了起来,一直等着周砥行归来讨要个名分。
瑟瑟做到这一步,就不管了。她对将军府的事情也淡淡的,大小事情几乎都不插手,整日寻来一班歌舞伎打发时间,足不出户。
落雪的时候,周砥行率领大军归来。
大叶国狡猾无比,龟缩不出,难以开战。周砥行知道打不起来,索性留下了驻兵军队,班师回朝。
他伤得很重,养了三两个月,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按着大夫说,许是要过了年才能慢慢恢复。
周砥行一回来就进了宫,等他出宫,就急着想回去找瑟瑟,却被早早得了消息,守在巷子口的舅舅舅母给拦下了,哭得要死要活,非要周砥行给李尤翠一个交代。
到底长辈,李尤翠也死了,周砥行没法做到彻底不管不顾,只能先跟着他舅舅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