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羽眼前没来由的一红:“爹,你还记得我娘?”
云鹤子眼中闪过愧疚之色,语气沉痛:“我当年迎娶你娘,只不过是一时赌气,对她并没有什么情意,婚后她对我心怀怨恨,也是理所应当。”
姝羽脸上的笑头一回有些挂不住,慢慢低下头去:“爹心里只有琴幽,只是阴差阳错,不能和她在一起,这……这也怪不得你。只不过,我若看上了一个人,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得到手,就算当年琴幽被迫嫁了段颜白,心里总是有你的,爹你就不能把她抢回来么?”
云鹤子缓缓摇头,苍老的脸上萦绕着一抹凄凉的笑意:“高傲如琴幽,又怎会因为被胁迫,就同意相嫁?”
少年时代的苏云异是个狂傲放浪,跳脱不羁的人,那时的他,率性而为,洒脱开朗,远非此刻的萧索衰老,也从未有过此时的顾影独尽。
当曾经的生死之交不再,当心中的挚爱已然逝去,甚至连那让他曾恼怒欲狂的对手都已消失在岁月的漫漫云烟里,只剩下他,成为站在昆仑之巅的一派之主,引领江湖风骚,续写昆仑神话。
多么崇高,又多么寂寞。
遇见琴幽,是情之始;相逢颜白,是怨之终。
长乐崖畔一场激战,他虽然成功带了琴幽逃走,却身中剧毒,昏迷了七日七夜,幸而颜白取来可解万毒的“金风玉露”,将他救醒。
睁开眼来看到颜白的第一眼,他的心底就涌起一阵奇特的不安,不知是因为眼前少年超逸卓绝的丰姿,还是因为琴幽对他似恼非恼的神态。
颜白脸上倒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苏兄醒了便好,这几日多多休息,便能完全复原。”说着便往外走。
琴幽咬了咬樱唇,叫道:“喂,多……多谢你啦。”
颜白略一停留,淡然道:“举手之劳,琴幽姑娘不必言谢。”
苏云异看着她脸带奇异的微笑转过头来,心中五味纷杂,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
琴幽按了按他的被角,嫣然道:“他是安陵王段颜白,少年封王,战功显赫,我同他也是……也是偶然相识,幸好他有‘金风玉露’,不然我可不知道如何救回你呢。”
两日后的苏云异已可下床行走,隔着窗子听见园中传来琴幽娇软妩媚的声音:“喂,你可不许将那日撞见我……我……嗯,可不许说出去。”
王府的窗纱透出细密柔和的阳光,隐约看见一个淡绛官袍的男子坐在石凳上,身后繁花,皆为映衬:“我不叫喂。”
琴幽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响起:“好吧,颜白,你不要说哦。”
他的语声柔缓如梦,仿佛说起来甚费力气:“嗯,我答允便是。”
苏云异在窗后听得真切,心底闪过失落彷徨之色,他不知何时起,琴幽竟与他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琴幽还以为“金风玉露”是王府常见的灵药,一日向颜白再求一瓶,说要派人送去给自己的哥哥,以求获得他的宽恕。
颜白的副将正巧在旁,闻言忍耐不住,冷笑道:“再要一瓶‘金风玉露’,以为是井水么?你可知就这么一瓶,是咱们王爷如何求来的?”
颜白放下手中的书卷,冷冷打断他的话头:“本王不知,杨副将近日的唇舌功夫见长。”
琴幽见杨副将打了个寒噤,退到一旁不敢多说,留了个心眼,找到颜白贴身侍候的小厮,套问个明白。
小厮将颜白用十年阳寿换来“金风玉露”,身子大损的事说毕,有些害怕地四下张望:“琴幽姑娘,我们王爷性情端严,你可不能说是我透露的,不然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琴幽立在重重叠叠的花荫深处,怔了半日,心潮起伏。
第二天她便与苏云异告辞,颜白送了他们出门,回过身来,便支撑不住,倒了下来,老太太急得连声叫人去唤太医,整个王府乱成一团。
王府众人见琴幽毫不留恋地辞别王爷,都有些“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愤愤不平,不料没过多久,她便疾奔回来,正撞见颜白软弱无力地靠在小厮的怀里喝药,见她归来,愣了一瞬。
琴幽深深吸了口气,走了过来,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颜白,你怎么了?”
颜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征战沙场多年,本以为自己百病不侵,不想竟偶感风寒,真是叫琴幽姑娘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