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眉无声地点了点头。
观众席里有窃窃私语,但总体来说,全场都安静了。
辛懿恍惚觉得,这数千观众都是浮云,那个男人不过是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在与她私语。
“所以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或者事,就不可能再无所畏惧,他就有了软肋。”庄景安说,“但是,有软肋并不是一件坏事,它会让人变得柔软敏感,也更容易捕捉情绪的起伏,对于搞艺术的人来说,这是宝藏。”
而你,是我的宝藏。
他的眼神那样温柔,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即使隔着镜片也有撩人的深情。这眼神,被摄像镜头放大在荧幕上,台下粉丝才意识到这个评审比舞台上绝大部分的男歌手还要有味道。
“谢谢庄老师指点。”
一个标标准准的九十度鞠躬。
人人以为她这是虚心受教,只庄景安知道,小姑娘这是偷偷嘲笑他在说教。
主持人原本还想放任辛懿和评审再多聊几句,却听见耳麦里总导演葛正简短地吩咐:“加快煽情。”
她连忙转过话题:“说到软肋啊……辛懿,我特别想知道,是什么支持你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哪怕是在家庭条件并不那么宽裕的情况下,在酒吧卖唱为生,也从来不曾放弃过唱歌?”
辛懿的笑容在主持人提起家庭条件的时候渐渐淡去,当大荧幕上播放出条市口那个逼仄脏乱的巷子,和她那个几近危房的家……她的眼神已经可以用冷来形容。
《寻歌》节目组去条市口采景没有告诉过她,会在舞台上和她聊原生家庭也没有预告。
大荧幕上的条市口,简直如同电影画面里的难民窟,石灰剥落,青苔斑斑。
邻家独眼老太太拎着破烂袋子出门,夜市摆摊的大婶披星戴月地在院子里洗鸭肝鸭肠,穿成串……甚至还有周兰,在晨曦里拎着搪瓷马桶出了院门去倾倒……
这些属于条市口的琐碎平凡,落在镜头里就成了贫穷,艰难,落魄的交织品,无处不在给她,给这个即将成为全国十强的小姑娘贴上标签——穷人家的孩子,贫民窟里的小凤凰。
“……通过走访我们了解到因为家境所迫,尽管你的成绩特别优秀,却还是在高中的时候被迫辍学了。这样你在酒吧驻唱赚的钱才能拿去给弟弟治病。你不光是个杰出的歌手,还是个温柔可靠的好姐姐。生活那么不容易,你还是一路坚持,追求梦想走到了现在。”
尽管看得出舞台上的辛懿并不兴奋,主持人还是恪尽职守地拼命煽情:“能不能给粉丝朋友们说说在你成长的路上,最最艰难的时刻是怎样度过的?”
最艰难?
辛懿脑海里浮现出现在玻璃厂楼顶朝下看,风从脚底呼呼的刮过,整个人像无根的野草,随时可以随波逐流,抛弃所有。
可几乎在同一时间,庄景安的身影就霸占了她整个脑海——他刚劲的身手,有力的臂膀,温暖的手掌……
辛懿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十七岁的夏天,那个傍晚的记忆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某人所替换。
再回忆起来,绝望居然已经不是主旋律,取而代之的,是“那天她第一次遇见庄景安”。
大荧幕上,特写镜头里的辛懿突然微笑,那笑容竟有几分温暖。
原本以为将听到一段凄惨往事的粉丝们,只听见舞台上的年轻女歌手用轻快的语气说:“没什么,我觉得我挺走运的,一直能和音乐为伍。 ”
“可是你连书都没有办法继续念下去,不会觉得命运很不公吗?”
辛懿认真地说:“会。所以我要更努力,把输掉的所有重新赢回来。”
把尊重和掌声赢回来。
把不安,不确定,自卑,留在过去。
台下掌声如雷。
没有讲故事,也没有卖惨,却换来满场欢呼。
葛正看了眼鞠躬离场的辛懿,蹙起了眉——这个不肯走套路的女孩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粉丝的热情?
葛正有些走神,以至于舞台上金悦载歌载舞的一番表演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直到,他听见耳机里小女生娇滴滴的哭泣,才回过神来,只见监视器画面上,穿着白色水手服的金悦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其实我只是想,有个舞台能唱歌,让更多人听见我的声音。我真没有想过要出名,也没想通过唱歌赚钱。它就是我的爱好,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