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之骄子,做起事来却无轨迹可循,更让人难以捉摸,是以父亲曾言,日后太子若继位,只怕朝廷内部将起一番风雨。
“在下驽钝,不懂殿下用意。”南又宁明白,眼前的易承歆是对自己起了兴致,至于是捉弄,抑或是纯粹好奇,他尚且不知。
“那日在落虹林里,我见你挺有胆识的,知道我的身份后也没急着巴结,跟那些贵族子弟见着我的模样很不同。”
“在下只是惧怕殿下的威势,不敢与之攀谈,何来的胆识?殿下怕是误会了。”
就凭他敢直着腰身,扬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与自己这般讨价还价,他便比其他人有胆识得多。
易承歆笑了笑,道:“南又宁,你这人真有趣。敢情你是过去在佛门待久了,不通人情世故,还是你天性如此?”
南又宁是当真在佛寺待了太长的日子,以至于这两年回返皇京时,他始终无法习惯京中的繁文缛节,以及与贵族应对的各式礼仪。
“还请殿下饶恕在下的驽钝。”南又宁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如是说道。
“你不驽钝,你聪明得很。”易承歆摊开手中的试卷,再一次细细浏览起上头端秀的字迹。
一时之间,偏殿里静默无声,南又宁直挺挺地伫立,心下安然,无所畏惧。
佛家教会他的,是平静与安宁,是无忧无惧,他从不害怕当下所面对的任何事物。
易承歆缓缓拿开挡去那道人影的试卷,凤目烁烁,直盯着单薄少年。
他从未见过这般沉着的少年,明明那样稚气,那样不谙世事,那双眼却好似已悟透真理,无惧亦无猜疑,仿佛世间万物不足已让他起心动念。
那么,什么样的事物方能让他起心动念?
易承歆对眼前的南又宁,兴起了一念,想把这个少年摆在身边,好好仔细观察一番,皇城里就缺少了如他那般有趣的人,如若有他在身边陪伴,日子兴许会有趣得多。
此念一起,易承歆将手里的试卷往一旁的紫檀雕回纹小炕案搁去,将全副心神摆在殿下的少年身上。
“南又宁,眼前我给你几个选择。”含笑的醇嗓慢悠悠地响落。
南又宁面色沉静且冷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不想当官,成,我让你自个儿选,你是要来当我的伴读,还是要当我的少师?”
闻言,南又宁那张秀净的脸,总算起了变化,露出了易承歆意料之中的愤怒。
南又宁能不怒吗?少师是什么?少师可是教导皇太子习文的师傅!
那可是从一品的官衔,虽说并无太大实权,不过是享有官衔与声誉,然而放眼西凉朝廷,多少才情优异、见多识广的高官,皇帝都没召他们来为太子讲述经文,更遑论是年方十六岁的他?!
“殿下这是在寻我开心吗?”南又宁那双秀气的细眉,已深深拧成小结。
“你觉着以我这样的身份,我会拿这种事寻开心吗?”易承歆好笑地反问。
“朝中比我有资格当少师的重臣多得是,我既非位高望重,亦非天才神童,何德何能当殿下的少师。”
“你长年念佛不是吗?”
易承歆手肘撑在几案上,白皙手背托起下巴,俊雅容貌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然而那双眼却是烁烁如金,甚是专注。
“我自幼寄住于佛寺,随高僧们一同参悟佛经,学习梵语修撰佛书。”南又宁淡淡地回道。
“偏偏我什么都懂,就是对佛经一窍不通,你来教我念佛经,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易承歆笑回。
“殿下若真心想与佛结缘,京中灵山寺颇具盛名,寺里的圆通大师更是一代高僧,若能将大师请来为殿下讲述佛的真义,相信会远比我这个参过几年佛的带发修行者来得清透。”
“我不要什么高僧大师,我就要你来教我念佛。”易承歆语气淡淡,却是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悍。
南又宁虽然耿直,却也不傻,他看得出来,眼下若是不照易承歆的心意走,不仅自己可能惹祸上身,说不准亦会替父亲招祸。
他再怎么不愿,再如何不甘,终究只能隐忍下来。
“如何?考虑清楚了吗?”
瞥见那单薄少年抿紧了淡粉色的唇瓣,易承歆不由得一笑,语气带有几分戏谑意味的扬嗓。
“承蒙殿下厚爱,在下承了殿下的恩惠,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