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话说出口,邰山雨自己都觉得挺对不住谢籍,但骨子里的趋利避害之心让她仍然作出了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更加有利的选择,至少对她来说这选择是有利的。
“既然山山这么说了,妈和你爹就知道该怎么帮你了。”这么一长段时间,谢籍都没能打动邰山雨,足见,自家闺女心中怕是真没有当今天子。
实话说,拒绝起来,不比送女儿好端端上青云难多少。这世上,朋友再肯帮忙,也需得招呼一声,请一请谢一谢。讨厌你的人想拆你台拖你后腿,既不用招呼也不用请,使点手段,便会欣然而往。
谢籍是这边才作出缓步推行政令的决断,那边又被人逼上来要早定中宫,早立皇后,以安民心。缓行政令之事,说实话,已经让谢籍很恼火,要不是不想当昏君,不想搞得下衙官署声怨沸腾,不想让小青梅以后看都不爱多看他一眼,他不会收回之前的决断,本来嘛,天子政令既出,只有万方从教,断没有万方不从教,使得天子不得不收回政令的道理。
“滚出去。”这是谢籍登基之后,第一回怒意大张,整个朝堂瞬间阴云满布,双目之中千万雷霆如有实质,皆已随怒意滔滔劈下。
一直以来,谢籍都是个广开言路,纳谏如流的形象,且施政施策多半有商有量,虽然有时候主意也拧,但好好劝劝,还是能圆得了场的。哪知道为立后一事上表,会招来天子一怒。
事实上,上表就上表,立后的奏表,谢籍已经不知收了多少,不怕再多十本八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奏表上写什么“早立中宫,远女祸,亲贤淑”,这不等于是骂小青梅么。
任谁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都没事,但是,骂小青梅不行,绝对不能容忍。
第二十一章 绝如此刻,断无更改
朝堂上,连几次朝会气氛都不大好,品阶高的官员自是什么都见过还稳得住,品阶低一些年纪轻一些的,阅历总少点,心中难免惴惴惶惶。这般光景,朝堂上压着,自然也会弥漫到朝堂外去,官员们回了自家官署,不免要琢磨,那向名上表的官员到底为什么提起这茬来。
邰爹人面广,人缘好,甭管群众基础还是在同僚间,那都是硬杠杠的。这么一琢磨,必是邰家的闺女碍了谁家闺女的道儿,毕竟这眼看着,天子一心一意,小姑娘家矜持一年半载,日后多半能成。
这倘嫁进宫中,必是独宠之势,啧,这里边儿水可就深喽。
对外边的言语,邰爹一概不管,只盯着自家闺女问:“眼下势已初成,山山,你可想好了,趁现在还在两可之中,再寻思寻思,别等日后再来悔今日没细细思量。”
“心阔沧海平,身安人世静。”
邰爹闻言笑开怀,忍不住伸手点点自家闺女:“倒是会卖乖,拿为父的话来糊墙。”
“我真是这么想的,人心里有山有海,人脚下有山有海,人眼里有山有海,人生自然就开阔啦。倘院墙四立只见人只见是非,自然是心田一日窄过一日,还怎么平得下,静得下。”
能说出这番话来,足可见邰山雨是真正经过深思熟虑的,邰爹见状也安心,能彻底放开手施为。至于好基……朋友,只能说句抱歉了,毕竟邰爹是好朋友处处有,闺女却只一个,大不了回头多舍他几缸好酒。
朝堂上,经几日来的上表朝议,谢籍也发现不对,把思路一捋,把人寻来一审,便知道了这是邰家的意思。以谢籍和邰家上下多年交情,都不用着人去问,便知道这是邰家的意思,也是邰山雨的意思。
得出这么一结论,谢籍心中不好受是必然的。
只见窗外黄昏斜照,淡淡暮霭萦树,谢籍对着满案奏章,竟有些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倘早年知她要的是并非宫墙四立,是否就应当在洛阳城里好好做个斗鸡走狗气死爹的纨绔少年郎;倘早知今日如此艰辛,心上人求而不得,是否就不应当在战场上苦费心力,拼得一身是伤,凭脑子好好做个军师,既安稳又笃定,岂不好。
但人生即已走到今日,便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或许待来日他亦可以说一句倘无美人,江山亦好。
想到这里,谢籍扔开手中笔,放纵自己靠在宽大且极坚硬的椅背,这御座并没有多么舒适,他一靠上去,却仍是很快放松下一身僵硬来。自登基以来,他不曾一日放松过,江山之大,社稷之重,交到他手上的,并非是海晏河清,万民安乐的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