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初从容背影,便是明乾这般洒脱性子,也没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这般心境悟性、气度人品,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偏偏却是废了。当真可惜。
倒是玄鉴微一皱眉。
他倒是不觉得有甚么可惜。
多年前,玄鉴曾见过戒嗔一面。那时的戒嗔的的确确当得起一句不可多得,却绝不若今日这般让他也为之惊艳赞叹。磨难造就品性。若不是遭了那场劫难,戒嗔难有如今模样。
——更何况以戒嗔如今的性子,只怕并不稀罕旁人的可惜。
玄鉴正要出言驳斥明乾,忽见天边疾速掠来一道带着冷色的虹光。他微微一怔,随即面上神色一缓。
虹光落地,化作一个出鞘神兵般冽然锋锐的白衣青年。青年俯下腰,冷冷行了一个道家的礼,声色如冰似雪:“云止参见师父。”
云止乃是玄鉴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丢弃,刚巧被下山的玄鉴捡着,玄鉴心有所感,知自己与这孩子有一段师徒缘分,就抱回了玄一宗一手养大,两人真个是情如父子。
百多年前云止以不及两百岁之龄结金丹成功,轰动修仙界,一时风光无两——然后百年,就是戒嗔专场了。
这几年修真界再无云止踪影,外界皆以为他是因受不住前后落差而心境不稳,谁曾想人家是闭关结婴去了。虽仍不可与当年戒嗔相比,可毕竟——戒嗔已经废了。
玄鉴不理明乾,对云止道:“起吧。”看他突破元婴,颇为欣慰,却只道,“你进境不慢,切记不可自满,戒骄戒躁,潜心修道。”别人以为误会了云止,可玄鉴作为云止师父。对他前些年情况再了解不过
云止虽周身冰冷,可对玄鉴的话却皆听得认真:“徒儿记下了,劳师父费心。”
明乾在一边看着,没忍住酸溜溜道:“哟,三百岁就结婴了啊。比你当年强多了。”
玄鉴看他一眼,明乾“哼”一声:“但我看着,还是比戒嗔小友差了不少。”
玄鉴不觉得云止和戒嗔有什么好比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修道之人只一心盯着他人,早晚心境破损。
玄鉴脸色肃然,正要开口,却被云止打断。
“戒嗔?”来此之后神情一直寒漠的云止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了些反应,他声音冰冷地问道,“师父,可是泉余寺那位戒嗔?”
玄鉴道:“是他。你与他有旧?”
云止垂下眼,掩住眸底风云翻涌:“曾听过佛子之名。”
第47章 阿弥陀佛
先时一场论道说得道门中人心服口服,太初心中些许不明之处也已在说时通透。回到寺中住处, 便自去静室调息领悟。
圆明拿着包了一堆掌门信物的包裹, 颇自觉地没进内室, 把东西放在外间, 转身离开。
出院门的时候刚好遇到匆匆赶来的了空,圆明合十行礼:“方丈。”
了空本是唇角紧抿,神色肃厉,不防见到圆明,脚步一顿,缓了缓,和声道:“圆明啊。”他问, “方才辩经, 怎不见你?”
圆明垂头。
这话没法儿接。
怎么说?
师叔祖觉得辩经没意思, 干脆带我逃票去参加了对面道门论道,然后他一个业余选手,把人家道门的大佬按在地上摩擦,来回摩擦, 摩擦摩擦摩擦?
他想了想, 避重就轻道:“因我说,辩经无趣,不如师叔祖与我讲经远矣,师叔祖便带我回来了。”他的确说了辩经不可与比师叔祖讲经相比,师叔祖也的确带他回来了,只是中间省略了些事情没说罢了。
圆明再度双手合十, 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没打诳语。
“哦?”了空有些意外,想想又觉得没问题,便揭过这茬,“现时你师叔祖何在?”
圆明道:“师叔祖似有所感,方才坐禅去了。”
坐禅时不便打扰,了空点点头:“你去罢,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你师叔祖一片苦心。”
圆明应声退下。
了空站在院门外,神色复杂。
“戒嗔……”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神色似是黯淡又似漠然地转身而去。
太初现在“修为全废”,不好当真十年八载的入定,因而只略略将先前想通之处领悟一番,便出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