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亮问:“那你的车怎么办?”
“先放这儿吧,明天我再来取。”
她是在为再次探望创造机会,趁丈夫去开车,快步追上贵和。
“对不起啊贵和,你二哥他不是存心和你们吵架的,你原谅他好不好?”
赛亮今天言行多有不当,险些与家人大动干戈,美帆眼看公公身染重疾,怕将来赛家人把他的死都归咎到丈夫头上,急于替他挽回声誉。
贵和如今只想与哥哥们齐心协力救治父亲,马上接住二嫂递出的橄榄枝。
“二嫂您放心,都是一家人,吵过就算了,相信大哥也不会记仇的。”
美帆又替赛亮求情:“合住的事我会劝他,你们再给他点时间,他心里也不好受。”
话是这么说,她并无把握说动丈夫,相识十多年,她还没有过成功经验。回家的路上,交通异常顺畅,窗外疾驰的景物汇聚成五光十色的河流,悄然带走了时间,她心里也好像流淌着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手伸进去抓住的只有虚无。
当赛亮发现她在哭泣时,她已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
“突然感觉很悲伤,老公,人的一生多么短暂啊,几十年岁月也像白驹过隙,我想到上次回家爸爸妈妈老了好多,真怕他们会突然离开我。”
她这是典型的触景生情,由公公的绝症,想起远方年迈的父母。
经历不同,赛亮无法体会她与父母的深情,把她的忧伤归结为敏感。
“岳父岳母不是很硬朗吗?”
美帆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泪腺更活跃了。
“我真不敢想象失去他们会是什么感觉,小时候就怕,现在恐惧一点没减少,宁愿折寿三十年换他们跟我终身相伴,这样我就不会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老公,你知道那首唐诗吗?陈去疾的《西上辞母坟》,高盖山头日影微,黄昏独立宿禽稀。林间滴酒空垂泪,不见叮咛嘱早归。
赛亮无言以对,妻子是在教育他吗?可他学不会她那样的热爱啊。父亲和兄弟姊妹就像每天必须经过的路牌,他习惯他们的存在,但并不认为他们不可或缺,他可能真的很冷酷,二十二岁以前都不知道羁绊为何物。
景怡在回家的路上就给史密斯教授打了电话,并将多喜的检查资料拍照上传至他的邮箱。教授所在的纽约正是中午一点左右,他和景怡约好下班后进行视频通话。
景怡和千金等到凌晨两点多,史密斯终于出现在他书房的电脑屏幕上,二人以英文交谈。
“史密斯教授,您对我岳父的病情有什么建议吗?”
“景怡,你长年从事这方面的医疗,也算专家,我能想到的你应该都能想到。”
耕作技术就那么多,技巧上有高低差异,可没人能用水稻种子种出甘蔗来。
景怡料到教授也没有灵丹妙药,又问:“我想送老人去美国治疗,比如MD安德森癌症中心,您认为可行吗?”
美国的癌症治疗水平位居世界之首,有多个知名的治疗所,位于休斯顿的MD安德森癌症中心是美国肿瘤治疗领域排名第一的大型医疗机构,每年成功救治很多癌症患者,在国际上知名度很高。
送岳父去那里治疗起码能最大限度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从而更好的向妻子等人证明:他确实为此尽到了心力。
然而史密斯教授站在客观角度中肯分析:“如果你和你的家人觉得有必要又能负担治疗费用,可以试一试,但对于胰腺癌的治疗,目前国际医学界都没能取得突破性进展,特别是中晚期病人,我觉得中国和美国的治疗方案不会有太大区别。而且你要考虑一点,患者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又缺少在国外生活的经验,你让他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不仅要面对痛苦的治疗过程,还会遭遇语言不通和文化差异带来的苦恼,对他的心理反而是沉重的负担。”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岳父不懂英文,如何能适应全英语的治疗环境,就算请了翻译也会产生巨大的孤独感。还有,国外的医院都不许家属亲自护理,他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下生活,肯定不习惯那种住院模式。晚期癌症最考验人的意志,让他离开亲人离乡背井,恐怕对他有害无益。
海啸般的无力感冲向景怡,他惆怅地向恩师求助。
“那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站在医生的角度只能尽力为他提供现阶段可以实施的治疗。但我想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治疗,是亲人的安慰和陪伴,这点只有你们这些家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