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你长得碍眼不行吗?”
“你有什么资格贬低我的相貌?”
“不用贬低,你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像根晾干了的丝瓜,脸上的粉厚得像刷墙,表情稍微大点就会裂缝。”
美帆气得离开座位,浑身抖颤。
“你、你太欺负人了!”
千金巍然不动,俨然成竹在胸的将军,丈夫等人的劝阻都是无用的疑兵,休想撼动她。
“是你先欺负大嫂,仗着她脾气好,故意刁难她,不过十万块而已,还不够你买一个包,至于眼红吗?”
“谁说我眼红了,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我也视若粪土!”
“那你干嘛阴阳怪气讲话?”
“都说了我没阴阳怪气,你觉得我阴阳怪气说明你六根不净!”
没等她们吵完,佳音掩面奔出,耳边的争执根本不能深入她的脑子,她的退场源于情绪失控。想到公公这辛劳节俭的一生,她的心就像开裂了那么疼。那十万块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血汗钱,每一分背后都有辛酸的故事,坎坷的记忆,他在生命的末期都舍不得动用,却慷慨地赠予了她,这是她迄今为止收到的最昂贵的馈赠,恐怕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了吧。
她不能细想,一想就心碎,躲在院子里,双手紧紧捂嘴泣血捶膺,默默地喊:“爸,您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呀。”
家人们都以为这是美帆的错,千金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她有1米72的个头,体态丰满,看来比美帆高壮一倍,加上两只眼睛怒瞪如虎,好像真会一口吞了她。
“看你都把大嫂气跑了!”
美帆已对佳音萌生歉意,却不甘示弱地强辩:“她也太夸张了吧,是我害的吗?我没对她做什么啊。”
赛亮知道好几双眼睛正盯着他,斩钉截铁对妻子下令:“你马上去向大嫂道歉。”
他太像马戏团的驯兽师了,美帆怎受得这种屈辱,自然宁死不从。
“我为什么要道歉,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道歉?”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都是这个家的儿媳妇,我凭什么低人一等?”
“大嫂对我们家有突出贡献,你没资格嫉妒她!”
“我不是嫉妒,是不甘心,我对这个家没贡献都是因为你,是你先疏远你家里人,应该检讨的人是你!”
美帆像考场上瞎猫蒙对死耗子的考生,无意中一语中地揪出问题根源,她赌气离去后赛亮羞惭无地,忙向惜泰道歉:“对不起姑妈,回头我会教训她的。”
惜泰注视他的眼神比降龙罗汉还严厉,她常听多喜诉说家事,此时发现她看到的情况比听到的还严重。她不像弟弟,因为愧疚不能放手管教这个桀骜的儿子,她在家是只手遮天的太后,不会对这些不懂事的侄子客气,直接批评他:
“你没资格教训她,我看她的话很有道理,你都跟家里人不亲近,又怎么能责怪自己的老婆?你爸生前就担心你,说你凡事独来独往,缺乏家庭观念。他现在走了,再也管不了你了,可你该改的还得改,不为别人,是为你自己。”
说完向秀明传旨:“你爸让你们合住一年,这决定很正确,小亮上高中就住校,大学时就很少回家了,太早独立,跟家里人接触得少才会这样。这一年里你们相互间要好好增进感情,中途我会不定期回来查看,你们有事也不许对我藏着掖着。”
第32章 会议
多喜出殡时鞭炮响彻小镇, 上百人出动为他送行,四辆客运大巴座无虚席。夜里气温陡降十几度, 秋高气爽转为风潇雨晦, 很多人猝不及防地冻起鸡皮疙瘩,更惊见远近树木又被狠狠剥去一层翠色, 树林仿若洗旧了的军大衣,缀满黄红的补丁。
赛家人心想老天或许是借这次罕见的寒潮强化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今后每遇凄风冷雨就铭记父亲的丧礼。
火葬场外车辆塞道, 看来这几天为死神画押的人不少,火葬场内人头攒动,大批活人簇拥着死者,不绝于耳的嘶嚎声烘托着千姿百态的人事,亲友的悲痛经历数日翻山越岭后, 跟随亡人爬上高高的烟囱, 纵身一跃, 方能快刀斩乱麻。
多喜躺在冰棺里,面部经殡殓师精心修饰,色泽红润而安祥, 但无论多高明的化妆师也无法掩盖死亡的力量,他的脸浮肿变形, 一双眼眶凹陷下去, 如同贴上两块青黑膏药,这便是常言所道“眼一黑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