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上都在考虑作战策略,发言时夷然自若,颇具武林高手风范。
出师告捷,尤吕红中招后立时狂怒,从转椅上弹跳起来,这下更暴露出身高上的劣势,可她无暇旁顾,指着珍珠鼻子大骂。
“赛珍珠!你这人就是欠揍!”
珍珠低头看她,样子很高傲。
“您又想打我?教育部明文规定禁止教师体罚学生,申州是一线城市,比不得您以前呆过的小县城,山高皇帝远,猴子也能占山为王。您如果不改掉独断专行,随意对学生发号施令的毛病,把我们当做平等的个体来对待,很难获得我们的尊敬。”
“除了你,班上还有谁不尊敬我?一个害群之马口气倒不小!就是没家教!”
“您又来了,动不动辱及学生的父母,哪有一点老师的涵养。那些尊敬您的学生只是惧怕您,或者想通过讨好您换取利益,并不是出自真心,等您不再是他们的班主任,我保证他们中间任何人都不会再搭理您。或许您不在乎这点,您根本不稀罕学生的尊敬,您只要我们绝对服从,为您争光添彩,做您评选先进的筹码。您以身作则教授学生的是纯粹的利己主义和功利主义,这是在歪曲下一代的三观,说严重了还是种犯罪。”
她知道有理走遍天下,有理不在声高,因此句句话都扣着“理”字,打得尤吕红无力还击。
旁边一位女老师失惊:“这女生嘴皮子真利索啊,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调调?”
尤吕红啸叫:“还能是从哪儿学的?肯定是家里大人没教好!”
她认定珍珠全家都是潜在的反动分子,目无王法,枉顾尊卑,倒退几十年全家都该住到牛棚里去。
珍珠也觉得班主任是一具山村老尸,浑身散发着陈腐的浊臭,实在不配到一线城市来做老师。她只要一和学生面对,地面就会自动沉陷,不用人为挖掘,代沟便浑然天成。
“尤老师,我家的长辈从没教过我这些,我都是通过网络和书本开阔眼界的,现在咨询那么发达,未成年人获取知识的途径多得数不清,我们早已经不像十几年前的孩子那么单纯幼稚了,所以也请老师们转换观念,试着了解我们的想法,我相信和我观点相同的学生很多,只不过他们不说。”
她和尤吕红争辩时,那批改试卷的男生一直偷偷打量她,手里的笔也时有停顿,他早已熟知珍珠,知道她是一株鲜艳的玫瑰,今天刚见识到她坚韧带刺的茎干,竟比花朵更吸引人。
尤吕红已被珍珠的尖刺扎得鲜血淋淋,斜指的手臂抬举过久,中风似地痉挛,骂声也触电般颤抖。
“你还不闭嘴!我看你脑子有毛病,典型的表演型人格,你爸妈真该带你去精神病院做做检查!”
珍珠看到了她头顶飘扬的白旗,中午的耻辱一扫而空,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尤老师您如果只会使用人身攻击,我就当您理屈词穷了。送礼的事我解释清楚了,希望您别再歪曲事实散布谣言,当然我不能替您管住嘴,也管不住其他人的嘴,今后那些难听的话可能会传遍全校,但我一点都不在乎,就算全校师生都孤立我,我也不会有压力,因为我不需要别人来认同我的价值。”
她转身离去,俨然花木兰班师还朝,尤吕红似疯癫的匈奴王手舞足蹈,不停向周围人寻求支援。
“你们见过这样的学生吗?你们说她是不是神经病?”
老师们客套地安慰着,并且人人自危,祈祷自己别遇上这么难缠的学生。
还是那位教数学的邓老师见多不怪,笑道:“青春期的孩子个性强,别太在意。”
跟孩子较真的大人是最愚蠢的,成人世界是彩色的万花筒,孩子的世界却非黑即白,岁月的画笔才能帮他们着色,其余任何急切的染指都会踢到铁板。
那男生放下手中的笔,对她说:“邓老师,卷子都改好了。”
邓老师点头:“改好了你就回教室去吧,辛苦了。”
“邓老师不用客气。”
男生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跨越房门的一刻又加快了步伐,几乎奔跑着追逐刚刚经这条走廊远去的少女,指望再看一看她俏竹般的身影。
十几秒钟后他如愿了,少女正蹲在前方走道的中央,身体蜷缩着,宛如受伤的猫儿。
她在哭吗?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难过才怪,刚才在人前的坚强都耗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