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想放手,想得陇望蜀占据她的晚饭时间,听她说答应母亲回家吃饭,失望立刻劈头盖脸而下,只能请求送她去车站。
过年期间乘客稀少,郝质华上车拣了个靠窗的座位,落座后漫不经心看向窗外,贵和伫立凝望的身影跃入眼帘,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不舍,蕴着怨情。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种文艺片男主角的神气看她,错觉与疑惑给视野蒙上一层雾气,再一定睛那人已跳入车厢,随着巴士启动的摇晃踉踉跄跄靠近,跌坐在她身边。
“你干什么?”
“我还是很无聊,不想一个人呆着,陪您坐车回家吧。”
“很远的,要坐13站地。”
“没事。”
郝质华处理不了他没头没绪的任性,当做幼稚来包容,贵和守着她,心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强烈羡慕她身上的手表、拉链和纽扣,希望取代它们牢牢追随她。他偷瞄她的侧脸,像御膳房的厨师随时备好热腾腾的笑,可她开始专心回复微信信息,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他。这让他产生被冷落的失落感,仿佛在玻璃窗外眺望鲜花的小蜜蜂,身体静止不动,心在嗡嗡地兜着圈子。
不久他的鬼机灵再度激活了,闭上眼睛假寐,借助车厢的晃动,脑袋自然地搁在她的肩头。
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他的存在,轻轻托起他的头挪开,可不到半分钟,别有用心的人又靠上来,还附带上身体的重量。
黏人的麻烦令她烦躁,想强行叫醒他,扭头看到他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和葱管般流畅的鼻梁,每道线条都赏心悦目,缠住她的心神。
美色好像薄荷糖,无论男女嚼着都爽口,男人们会对美女见色起意,女人也会对俊男心猿意马。郝质华比较正直,心跳幅度只在一瞬间稍稍增大,压住了反感,滋生了纵容。
算了,靠一下也无所谓,随他去吧。
车终会到站,贵和的小心机不得不收场,下车后难为情地笑着道歉:“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在车上摇着摇着就犯困了。”
郝质华以为他对自己没防备才会有各种孩子气的表现,决定以更诚挚的友谊来回报,温和笑道:“现在睡醒了吧,快回家吧。”
见他欲言又止,便说:“你不会还想让我陪你吧,心情这么差就多找几个朋友出来玩,可我得回家了。”
贵和预感再放任依恋将会忍不住暴露心迹,忍痛与之挥别,走向街对面的站台。
郝质华目送他走过斑马线,胸中忽然飘过一缕游丝般的牵挂,恰似雨线似断似续。她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克制地转身离去,刚好错过了对方抛来的视线。
吃饭时林惠无意中发现她左肩上粘着一根十几厘米长的发丝,质地柔软,微微的自然蜷曲,还带着一点深棕色泽,和女儿的发质区别明显。
她伸手摘下来问:“质华,这头发不是你的吧。”
郝质华仔细一看,有些尴尬:“哦,大概是同事的。”
“你刚刚出去见同事了?男的女的?”
“男的。”
“他怎么把头发沾你身上了,是哪个男同事啊?”
母亲的疑惑是她必须躲避的红线,于是撒谎:“我们所里的,您不认识。”
“多大年纪?”
“三十多吧。”
林惠捕到了苗头,不敢掉以轻心,正色告诫:“你有事可别瞒着妈,妈比你有眼光,能帮你出主意。”
她莫名地心虚,强笑道:“您别瞎想了,没那回事。千万别告诉爸啊,不然他又该紧张了。”
她坚信情绪只是受荷尔蒙影响出现些许异常振幅,并不是什么大事,晚上外出慢跑了一小时,回家后已自在如初,收到贵和的微信也回复得很轻松。
“郝所,今天谢谢您陪了我那么久。”
“不用客气,后天就上班了,尽快打起精神吧。”
贵和却为如何再回复绞尽脑汁并以放弃告终,对话框里的字句增增删删,仿佛永远完不成的拼图游戏,缺少最关键的一块;又像注定失败的航线,无功而返,因为尽处没有接纳船队的码头。
撑到上班的当天,他早早来到办公室,见到郝质华便送上酝酿已久的特供笑容。郝质华也以微笑做答,可她的笑是餐馆里的套餐,人手一盒,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