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俺爸缴了手术费?”
胜利微笑不答,往前一步又被拦住。
“你帮俺爸缴了手术费?”
小孩固执,不问明白不罢休。
胜利弯弯嘴角,掏出一只新钢笔递给他。
“以后写字用钢笔,签字笔写多了会坏手。”
饺子几经犹豫接下钢笔,依然仰起头目不转睛望他,看着看着,随时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眼眶结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肩膀微微抖瑟,像受尽欺负的小狗,终于解除战备,现出孩子该有的柔软。
胜利牵起他的手,他温顺低下头,兄弟俩安静地朝食堂走去,太阳光将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印在地上,紧密相连。
今年五一赛家过得愁云惨淡,谁都没兴致出游,象征性吃了顿过节饭,除个别人强颜欢笑,余人连装得心思都没有,特别是佳音,承受这场打击后整个人意志消沉,整日没精打采,寡言少语,做事效率直线下降,这天晚饭直接罢工,去超市买了几袋现成的馄饨水饺对付。家人们心疼惶恐,都不敢提异议,一个个老老实实吃着。
中途有人按响门铃,珍珠跑去开门,“老骗子”照例忠心耿耿做跟班,几秒钟后家人听到小狗兴奋欢叫,紧接着见她欢呼跑来。
“爸爸妈妈!小叔回来了!小叔回来了!”
众人齐齐丢下筷子赶到客厅,胜利站在沙发前,看上去又黑又瘦,活像饱受风吹雨打的小民工。
人们猜他离家的这十来天一定吃了不少苦,佳音当即心疼得掉眼泪,使劲拉他坐下,拽紧衣袖,生怕他再走。
“胜利,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瘦成这样,没好好吃饭吗?”
胜利抽出纸巾塞给大嫂,见家人围坐下来,略显紧张地说:“上个月21号徐德润动了手术,我在医院帮忙看护,熬了几个通宵,饮食也不太规矩,几天下来掉了十斤,不过没生病。”
大伙儿惊讶之后了然于心,贵和明知故问:“徐家哪儿来的钱动手术,难不成你给的?”
胜利愧疚默认,双方无言静默,过了一阵子,他吞吞吐吐说:“徐德润那两个儿子为了给他凑医药费,跑到大街上乞讨,成天被城管赶来赶去,受欺负又不安全。小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迟早会废掉,那不是给社会增加负担,给人间制造悲剧么。假如是没有瓜葛的人,袖手旁观也不会背道德包袱,毕竟是血缘上的兄弟,要我像陌生人那样置身事外,我实在办不到,爸爸生前也不是这样教育我的。”
景怡声援:“对对,你的想法很正确,过路看到受伤的小猫小狗还要送医救治呢,更别说两个活生生的幼童。孩子是春天的嫩芽,初生的蓓蕾,最该好好爱护,况且大人们的过错原本与他们无关,不能因为一对不道德的父母断送两个无辜幼儿的人生,应该献出爱心帮助他们,你做的一点都没错。”
他说完讨好地打量妻子,千金正为弟弟归来高兴,破例放宽政策,只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美帆好奇心起,见余人不表态,和气地问胜利:“你把钱全给他们了?脑瘤不光靠手术,术后化疗和恢复也很重要,二十五万恐怕不够用吧。”
胜利说:“我那二十五万动完手术只剩六万多,慧欣阿姨之前给了宋引弟十万块,医院里的好心人又捐了七万,够付术后化疗费了。徐德润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坚持做完化疗,熬过两年生存期就有希望痊愈,宋引弟说等他伤口愈合,生活能够自理了就去打工,边挣钱边给他治病。慧欣阿姨正托人帮他们买医保,将来能报销一部分费用,后续治疗大概不会太吃力了。”
赛家人良善正派,没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徒,听说徐德润绝处逢生都喜形于色。珍珠多嘴,说胜利不该把钱全花在病人身上,应该拿出一部分为饺子黑子买东西,带他们吃好的玩好的,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胜利不赞同她的意见:“他们受惯了穷,要是现在领他们去高级场所吃喝玩乐,让他们感受贫富差距,心理肯定更不平衡。我让宋引弟尽快送他们回老家上学,好好读书以后有了出息靠自己争取好的生活,那样对他们更好。”
周围人连连称是,贵和虽然有些气不过,但也认为他此举无误,埋怨他不早做说明,搞出一场苦情戏害得全家伤心。
胜利说:“那两口子害苦我们家,我怕说拿钱给徐德润治病,你们不准,又怕给了钱,你们就不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