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_作者:一夏天(58)

2019-01-12 一夏天

  赛亮依然认为自己的举措很明智,自己的老婆自己了解,他的做法恰恰是为了缓和矛盾。

  “她爱挑事,吵架水平又低,典型的关公门前耍大刀,我随便回两句她就气哭了,倒像我主动欺负她似的,我干脆不跟她说话,免得受冤枉。”

  多喜焦急:“你不想吵架,装哑巴就是了,离家出走算什么?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见她在唱《盘夫索夫》,唱得可凄惨了。”

  赛亮冷笑:“她天天唱,有时还唱‘谯楼打罢二更鼓’。”

  多喜脸色更差了,“谯楼打罢二更鼓”是《碧玉簪》里的选段,女主比《盘夫索夫》的更苦逼,是个饱受丈夫虐待的怨妇。

  “一定是你成天给她气受,不然她怎么老唱这些苦段子。我前天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对她好点对她好点,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这些事您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办。”

  “看着办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啊,美帆这样的老婆不好找,你要是跟她离了,管保娶不到比她更像样的,何况人家为你付出那么多,男人得对自己女人的讲良心,做人也不能忘恩负义。”

  多喜这话发自肺腑,却惹来赛亮意味不明地注视,接着一抹冷笑爬上他的嘴角,他愣了愣,突然像走进屠宰场的猪汗毛森竖。

  不能再跟儿子讨论这个话题了,否则会扯出旧账。

  他含糊地嘀咕一声,改口问:“那搬家的事呢?考虑得怎么样了?”

  赛亮延续冷傲:“前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不想搬回去。”

  “为什么?”

  “太远,不方便。”

  “你们家两部车,从镇上开车到市区也就半小时,还有地铁和巴士。如今我们那一带多得是在城里上班的年轻人,人家都没嫌远。”

  “不止远,我觉得住在那个地方太压抑。”

  “家里又没人奴役你,怎么会压抑呢?”

  赛亮的耐心像一张薄纸,两三个回合就被多喜捅破了,扭头看向别处:“每次回家都会经过那条河……”

  宛如黑雾欺身,多喜眼前昏暗,脑子里闪过几个恐怖片似的画面:夜晚漆黑湍急的河流、向河面抛洒纸钱的乡邻、僵躺在长凳上,脸覆黄表纸的女尸……

  他毛骨悚然,差点打哆嗦,小心问:“那条河怎么了?”

  短暂的静默犹如刑期,赛亮眺望窗外,缀满金黄的桂花枝头几只秋蝶正翩翩起舞,祥和的景物压住了他心头的戾气。

  “没什么,过河的桥太窄,老堵车,实在太烦了。”

  他脱下腕上的手表,回头劝告:“爸,您别折腾了行吗?把我们都叫回去,树上会结金元宝?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成年人了,别老把我们当成小孩子攥在手心里,有大哥陪您还不够吗?”

  “照你这么说,我只生你大哥就够了,还生你们养你们干什么?你爸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不抓紧时间,往后你再想见我就只能对着遗像烧香了。”

  多喜的语气近乎乞怜了,可赛亮的理智仍未动摇。

  “我们国家男性平均年龄七十八,您才六十八,至少还有十年,不用着急。”

  这话太站着说话不腰疼,多喜油然生起悲苦。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爸,我真的很累,您先让我睡会儿吧,等我醒了再说。”

  看他一副疲倦的样子,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多喜把儿子的健康放在首位,忙说:“那你快上楼去睡吧。”

  赛亮却打开旁边的沙发床:“我就睡这儿。”

  动作轻车熟路,多喜惊疑:“你一直睡书房?跟美帆分居了?”

  老派人觉得夫妻分房而居是离异的前兆,心想这两口子该不会因为不能生育就废弃了人伦,要知道那事儿对稳固感情至关重要啊。

  赛亮轻轻笑了笑:“不算分居,我经常加班,回来晚了她嫌吵,睡在这儿比较方便。先去洗澡了,您去客厅看电视吧。”

  多喜怎么闲得住啊,他想着儿子还没吃早饭,跑去厨房煮了碗阳春面,赛亮不领老婆的情,老爸亲手煮的面他应该会吃吧。

  当他端着面条走进书房,赛亮已经爬在床上睡着了,头发也没吹干,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枕头上。

  真是累坏了呀。